第四部(第2/69頁)

“隨便坐。”索梅邊說邊一屁股坐在一張木鋼結構、鋪滿素描的深色桌子後面。斯特萊克拉過一張用單片有機玻璃彎成的椅子。桌上有一件印著戴安娜王妃的T恤,不過是墨西哥式聖母瑪利亞形象的戴安娜。戴安娜不僅在玻璃和珠子的映襯下閃閃發光,一片心形的緋紅綢緞上還繡了個斜斜的王冠。

“你喜歡?”注意到斯特萊克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件衣服,索梅問道。

“哦,嗯。”斯特萊克撒謊道。

“幾乎到處都在賣,還引得天主教徒寫抗議信。不過,喬·曼庫拉上朱爾斯·荷蘭德的節目時,也穿過這件。我想,今年冬天要不要做一件耶穌形象的威廉王子長袖衫。或者,哈裏[1]也行。光著身子,就用AK47遮住老二,你覺得這主意怎麽樣?”

[1] 戴安娜王妃的次子。

斯特萊克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索梅頗有些誇張地翹起二郎腿,故作驚訝地問道:

“這麽說,那個會計覺得布谷或許是被謀殺的?我一直叫盧拉‘布谷’。”他多此一舉地補充道。

“嗯,不過,約翰·布裏斯托是個律師。”

“我知道。不過,布谷和我一直叫他會計。好吧,是我這麽叫,布谷有時候也會跟著這麽叫,如果她想故意淘氣的話。那家夥總是刺探布谷賺了多少錢,巴不得把每個人口袋裏的錢都掏出來。我想,他應該是按最低標準給你付偵察費吧?”

“事實上,他給了我雙倍酬金。”

“噢,好吧,或許他現在大方點了。”索梅說道,咬起指甲來,“我一直都不喜歡約翰·布裏斯托。他總是挑布谷的刺。做點有意義的事吧!出櫃吧!你聽過他狂熱地贊美他媽媽嗎?說到胡子[1]這事兒,你見過他女朋友嗎?我覺得她就有胡子。”

[1] 俚語中,胡子(beard)表示同性戀用以掩飾自己的擋箭牌。“出櫃”指公開同性戀身份。這裏作者用了一個雙關,既指約翰的女朋友有胡

他說得義憤填膺、口沫橫飛。接著他停下來,拉開一個暗抽屜,拿了包薄荷香煙出來。斯特萊克注意到,索梅的指甲已經快被啃光了。

“她生活如此糟糕,完全是那家人害的。以前我常跟她說:‘別管他們了,親愛的,你得往前看。’可她偏不聽。布谷就是這樣,總是白白為別人奉獻,做些徒勞無益的事。”

他遞了根純白的煙給斯特萊克,斯特萊克拒絕了。接著,索梅彈開那個有雕花子,也暗指約翰其實是同性戀,他的女朋友不過是擋箭牌而已。

圖案的芝寶打火機點煙時,說:

“真希望我也能想到要請個私家偵探。我真的壓根沒想到這一茬。真高興有人已經這麽做了。我完全不相信她會自殺。我的理療師說這叫否認[1]。我一周接受兩次治療,但他媽的根本就沒什麽用。如果吃那玩意兒不會影響我設計的話,我會像布裏斯托夫人一樣大嚼安定。不過,布谷死後一周,我嘗試了一下。結果發現自己就像個僵屍。但我想至少它還是幫我挺過了葬禮。”

[1] 否認:一種防禦機制,將不愉快的現實摒除在意識之外。這種不愉快不同於抑郁症,它起源於外部而不是內部的沖動或幻想。

螺旋梯那邊傳來一陣叮當聲,特魯迪順著奇形怪狀的樓梯再次出現。她把一個黑色漆器托盤放在桌上,托盤上放著兩個俄羅斯銀絲玻璃茶杯,淺綠色的茶水上漂著幾片枯萎的葉子。托盤裏還有一盤跟木炭似的華夫薄餅。斯特萊克頓時懷舊地想起鳳凰餐館的餡餅、麥片糊,以及紅褐色的茶。

“謝了,特魯迪。親愛的,再給我拿個煙灰缸來吧。”

姑娘猶豫片刻,明顯一副想反對的樣子。

“趕緊去。”索梅吼道,“我他媽才是老板,我就是燒了這棟樓又怎麽樣。把火災警報器裏那些該死的電池摳出來!不過,還是先去把煙灰缸拿來。”

“上周,警報器響了,招來一堆消防車。”索梅向斯特萊克解釋道,“所以,後台老板們不希望再有人在樓裏抽煙。他們能不擇手段地制止你。”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從鼻孔裏呼出來。

“你不提問題嗎?或者,你就準備一臉驚恐地坐在這兒,等著別人不假思索地招供?”

“嗯,可以開始提問了。”斯特萊克掏出筆記本和鋼筆,“盧拉死的時候,你在國外,是嗎?”

“事發前幾個小時我剛回來。”索梅輕輕彈一下手中的煙,“我去了東京,八天都沒怎麽合眼。飛機十點半左右在希思羅機場降落。該死的時差。害得我在飛機上根本睡不著。不過,要是飛機失事,我還是寧願自己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