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能理解事情緣由的人是幸運的。

——弗吉爾,《田園詩》卷二

“我還以為,”埃裏克·沃德爾低頭看著塑料袋裏的遺囑,慢悠悠地說,“這個東西,你會先拿給那位客戶看看。”

“我也這樣想,但他在拉伊,”斯特萊克說,“這事很緊急。我告訴過你,我要盡量阻止另外兩起謀殺案。沃德爾,和我們打交道的是個瘋子。”

他疼得直冒汗。斯特萊克坐在“翎羽”咖啡館陽光明媚的窗邊,催促這個警察趕緊行動,心裏卻在想,自己摔下伊薇特·布裏斯托家的樓梯時,膝蓋是不是已經有點錯位,還是僅有的那麽點兒脛骨也斷了?他不想在出租車裏擺弄腿。現在,那輛車還在路邊等他,跑得飛快的儀表正消耗著布裏斯托之前付給他的錢。不會再有另一筆錢了。因為,沃德爾要是能打起精神,今天就能實施逮捕。

“我敢說,這個東西或許能表明兇手的動機……”

“或許?”斯特萊克重復道,“或許?一千萬個或許能構成一個動機嗎?他媽的——”

“……但我需要一些能在法庭上站得住腳的證據,你卻什麽都沒給我。”

“我不是才告訴你到哪兒能找到證據嗎!難道我還錯了?我告訴過你,這就是那該死的遺囑!”斯特萊克用手指猛戳塑料袋的封口,“這他媽就是!快去拿逮捕令!”

沃德爾牙疼般摩挲著半邊英俊的臉,皺眉盯著遺囑。

斯特萊克說:“該死的,還要我說多少次?唐姿·貝斯蒂吉當時在陽台,聽到蘭德裏說‘我已經做了’……”

沃德爾說:“夥計,你的處境很危險,對嫌疑犯撒謊會被辯護律師搞死的!貝斯蒂吉要是發現根本沒照片,肯定會否認一切。”

斯特萊克說:“隨便他,但唐姿·貝斯蒂吉那裏沒問題。不管怎樣,她都會說。不過,沃德爾,如果你膽小得什麽都不做,”說到這兒,斯特萊克感到背上冷汗直流,右腿其他部分也疼痛難忍,“再有跟蘭德裏親近的人死掉,我他媽馬上就去找媒體,跟他們說我把什麽信息都給你了,你他媽有的是機會把這個兇手抓起來。我要拿賣消息的錢還債!你可以把這話告訴卡佛。”

“給,”他推過一張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上面潦草地寫著幾個六位數字,“先試試這幾個。但現在趕緊去拿那該死的逮捕令。”

他把遺囑推給沃德爾,滑下高腳凳。從酒吧走到出租車簡直是種折磨。右腿經受一點壓力就疼得厲害。

一點以後,羅賓每隔十分鐘就給斯特萊克打一個電話,他卻一直沒接。就在他幾乎用手拉著全身的重量,異常艱難地爬樓梯時,她又打了個電話。聽見回響在樓梯口的手機鈴聲,她趕緊沖到樓梯平台。

“你在這兒啊!我一直在給你打電話,好多事情……怎麽了?你沒事吧?”

他撒謊道:“我很好。”

“不,你……出什麽事了?”

她連忙跑下樓梯,沖到他面前。他臉色蒼白,渾身冒汗。羅賓覺得他可能病了。

“你是不是喝酒了?”

“不,我他媽沒喝酒!”他厲聲說,“對——對不起,羅賓。這兒有點疼,我想坐下來。”

“出什麽事了?我來……”

“我行的。沒問題。我自己可以。”

他慢慢地撐到樓梯平台,挪向那張舊沙發,一路上都瘸得很厲害。他猛地坐下去時,羅賓覺得好像聽見了什麽東西斷裂的聲音。得換張沙發,但她接著又想,可我要走了。

“出什麽事了?”她問。

“我像個蠢貨一樣,踩滑了幾級樓梯。”斯特萊克微喘著氣說,外套還穿在身上。

“什麽樓梯?出什麽事了?”

極度疼痛中,他還是擠出一個又興奮、又有點嚇人的笑容。

“我沒跟人打架,羅賓。我就是滑倒了。”

“哦,明白了。你有點兒——你臉色有點蒼白。真的沒事嗎?我可以叫輛出租車——或許,你該去看看醫生。”

“沒必要。這兒還有那種止痛藥嗎?”

她拿來水和撲熱息痛。他吃了藥,伸長腿,疼得一哆嗦,但還是開口問道:“這兒有什麽事嗎?格雷厄姆·哈迪卡傳照片給你了嗎?”

“傳了,”她說,快速走到顯示器跟前,“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