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順天戊午科場案(第3/5頁)

當時柏葰年老,許多事情都交給家丁靳祥處理。靳祥其人天資聰慧,知書達理,柏葰對其十分信任,幾乎達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於是浦安竭力向靳祥懇求,並說其房中中試者只此一本。靳祥答應為浦安出頭,力說柏葰不如順水推舟,賣個人情給浦安。柏葰果然聽從了靳祥之言,抽出了本已中試的劉成忠試卷,換成了羅鴻禩的試卷。

後來榜發,羅鴻禩果然由浦安推薦得中正榜,如願以償。他前去答謝浦安時,浦安告訴他說:“其實你還要多謝一個人,他就是柏中堂(柏葰)的門丁靳祥。你能夠中試,多虧靳君之力。”於是,羅鴻禩送了十六兩銀子給柏葰,表示感謝。另有五百兩銀子給中間人李鶴齡,李鶴齡留下二百兩,將剩下的三百兩轉送給了浦安。

肅順審清來龍去脈後欣喜若狂,立即迫令柏葰交出關鍵證人靳祥。此時靳祥已經陪同分發甘肅知府的鐘英(柏葰之侄)離開京城。聽到風聲後,靳祥立即出逃,結果在陜西潼關被陜西巡撫曾望顏拿獲,押解回北京歸案。不過,靳祥不久後就病死在刑部大獄中。據說他是有意自殺,以求死無對證,意在保住老主人柏葰。然而,在肅順的威逼下,浦安和李鶴齡如實交代了主考官柏葰的受托情節,有無靳祥的供詞已經不重要了。柏葰被立即逮捕,交給刑部監禁。

柏葰本已經是正一品大員,榮華富貴都已經是囊中之物,僅僅因為聽信家丁一言,收了十六兩銀子,便引來此等大禍,身敗名裂,晚節不保,自然是追悔莫及。雖說他認為自己不過是瀆職而已,算不上受賄,但也自知與肅順一黨素來不睦,對手歷來視自己“如鯁在喉,不除不快”,好不容易有此機會,一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但至多也不過是流配新疆而已。昔日和珅罪大惡極,最後也只是被賜自盡,自己僅失察之罪,不過褫職而止。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吧。柏葰一邊這般安慰自己,一邊吩咐家人收拾好遠行的行李。

鹹豐九年(1859)二月十三日,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兵部尚書全慶和陳孚恩四大臣聯銜上奏,將案情作了詳細匯報,奏疏上對柏葰的處置是“比照交通囑托,賄買關節例,擬斬立決”。

當日,鹹豐皇帝在勤政殿召見諸親王、軍機大臣、內務府大臣和各部尚書,商議如何處置柏葰。柏葰在朝為官三十余年,老成宿望,資歷很深,鹹豐皇帝有意詢問群臣說:“柏葰有無屈抑?”其實是感念柏葰“早正揆席,勤慎無咎”,且已經老邁,打算從輕發落,只要有大臣站出來“乞恩”求情,皇帝便可順水推舟。但肅順果斷敢為,“治事嚴刻”,好用重典,之前曾力主殺死和談不成的宗室耆英。群臣畏懼肅順一黨的勢力,竟然無人敢回答皇帝的話。而肅順本人又及時站出來,大講了一通“取士大典,關系至重,亟宜執法,以懲積習”的道理,要求立即將柏葰正法。鹹豐皇帝便不再堅持,準肅順所請,同意將柏葰“斬立決”。

可憐柏葰素有寬厚謹慎之名,以為至多不過是流放的結果,卻等來了斬首的命令。清朝自立國以來二百余年,從無公開處斬宰相之例。此舉如同晴天霹靂,不但令柏葰本人震驚,也令朝野側目。

午後三時,柏葰被押赴北京南城的菜市口行刑,由戶部尚書肅順和刑部尚書趙光監斬。肅順看到柏葰的囚車到來後,喜笑顏開地迎上前去,說:“七哥來早。”(《清稗類鈔》)然後立即升座,催促用刑。柏葰被立即斬首,同考官浦安、兵部侍郎李鶴齡、新中試刑部主事羅鴻禩也被同時斬決。擅改朱卷的同考官鄒石麟被革職,永不敘用。副主考戶部尚書朱鳳標則被革職,未及一年,旋復起用。

當時,柏葰朝中同僚、門生、故吏不但不敢為其求情,甚至沒有一人到刑場奠別。刑部尚書趙光還慶幸地說:“此次科場之案,未令刑部會審,予幸以為幸焉。”可見朝野對肅順一黨畏懼到何等地步。只有時在江南鎮壓撚軍的欽差大臣勝保自軍中上疏,為柏葰求情,其中有“羅網彌天,衣冠掃地”之語,暗指柏葰為肅順所陷害。肅順與勝保遂成死敵。但勝保遠在前線,且統領重兵,肅順也無法輕易加害。後來肅順一黨與慈禧太後爭權,勝保迫不及待地倒向慈禧太後一邊,在鏟除肅順一黨中起到了極為關鍵的作用。

柏葰不僅是終清一朝唯一一名因科場案被處死的一品大學士,也是中國自實行科舉以來,因科場舞弊而被處死的職位級別最高的官員。

柏葰等四人被殺,戊午科場案並未就此終結,案情還在進一步發展中。之前,同考官浦安曾經供稱他聽說副主考程庭桂收過很多請托者遞送的條子,並在後來燒毀了這些條子。程庭桂由此被逮捕審訊。程庭桂供認鄉試開始後,他的兒子程炳采接到過幾個人的條子,因為這些條子的來頭都不小,程炳采無法拒絕,於是收了下來,並讓家人胡升給程庭桂送食物時,將條子黏在食物盂下,帶進了貢院。遞條子的人,包括李旦華(刑部侍郎李清鳳之子)、潘祖同(工部郎中潘曾瑩之子)、潘敦儼(湖南布政使潘鐸之子)等人,分別為工部候補郎中謝森墀、恩貢生王景麟、附貢生熊元培等人請托。不過謝森墀、王景麟、熊元培等人都未能中試,因而程庭桂在事後將條子燒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