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順天戊午科場案

鹹豐八年,公元1858年,清王朝正處在劇烈的動蕩之中,內有太平天國起義如火如荼,外有帝國列強虎視眈眈。

這一年,正是多事之秋,“內亂外患交迫”。先是四月初八日,英法聯軍炮轟大沽炮台,挑起大沽之戰。無能的清廷在外國侵略者槍炮的威脅下,簽訂了《天津條約》。沙俄趁火打劫,逼迫清廷簽訂了《瑗琿條約》。一系列的不平等條約,使中國主權和領土遭受重大損失。而中原大地,更是戰火紛飛。清廷為包圍太平天國都城天京(今江蘇南京),重建江南、江北大營,截斷了天京的交通及糧道。太平天國主將李秀成、陳玉成為解天京之困,率部奮力與清軍血戰,清江北大營被徹底摧毀。

面對接踵而來的內憂外患,鹹豐皇帝應接不暇,惶惶不可終日。他本來就昏聵無能,當此大變局之際,更是無力應付,沮喪之下幹脆日夜沉迷在聲色當中。這位無心求治的年輕皇帝,被公認為是清朝所有皇帝中最無道、最荒淫、最無恥的一位,在綜合排名中一貫居於末位。

按照天幹地支紀年,這一年為戊午年,剛好又是一個大比之年。中國歷史上最大的科場案就發生在這一年。不過這場大獄,並不像順治科場案那樣牽連極廣,而是以受刑官員級別之高創下了新的紀錄。

當年八月初,順天鄉試如期拉開了帷幕。這一科鄉試的主考官為協辦大學士(從一品)兼軍機大臣柏葰,副主考為戶部尚書朱鳳標(南宋理學家朱熹第二十一世孫)和左副都禦史程庭桂。

柏葰,字靜濤,姓巴魯特,蒙古正藍旗人。道光六年(1826)進士,之後仕途順暢,歷任工部、刑部侍郎,正黃旗漢軍副都統等職,以謹慎正直著稱。他曾在道光三十年(1850)一年內五次升遷,深得道光皇帝的器重。鹹豐皇帝登極後,對柏葰也相當倚重,推其為軍機重臣之首,地位顯赫。

即使是主考官柏葰,在鄉試開始的那一天,依然不知道首場考題的內容,因為自康熙二十四年(1685)開始,會試和順天鄉試的首場四書考題均由皇帝欽命。在這次考試之前,由內閣獻《四書》一部給鹹豐皇帝。鹹豐皇帝閱覽後命題,《四書》發還內閣,命題則鎖入專門的題匣。八月初,柏葰入駐貢院時,題匣鑰匙被交到他手中。到了八月初八鄉試的前一天,再由特定官員向鹹豐皇帝領取鎖得嚴嚴實實的題匣,然後送到貢院,交給外簾官員,再由外簾官員轉交給內簾官員,最後送到主考官柏葰手中。柏葰用事先帶入場中的鑰匙打開題匣,取出考題。這一套程序十分嚴密,基本上制止了預先泄漏考題的行為。

這場鄉試剛剛開場之時,外簾官員便鬧出了一場小風波。提調官蔣達(時任順天府丞)認為貢院考場中供給不足,缺乏不少東西,斥責治中蔣大鏞辦理草率。監臨(順天鄉試監臨,設滿人一人、漢人一人,由部開列侍郎以下、三品卿以上官,奏請欽派)順天闈鄉試的梁同新(時任順天府尹)則認為蔣達是小題大做。二人因為這點小事鬧了意見,蔣達狂怒之下,不顧貢院已經鎖閉,擅自出闈,參奏梁同新袒護屬吏。結果,吏部議處後蔣達被革職,梁同新降為四品京堂候補,二人職務改由吳鼎昌、毛昶熙代替。這件事還沒有就此結束,都察院都禦史命巡視專門禦史(貢院外場官員,負責搜檢、巡查等事宜)分傳各行戶,查究草率之由,並移咨刑部定案。治中蔣大鏞及大名、宛平二縣令(二縣為朝廷所在地,稱京縣,京縣縣令級別比普通縣令高兩級)均因此被降職。

這件事後,京師中有謠言說,貢院中某晚出現了大頭鬼。有人說:“貢院中大頭鬼不輕出見,見則是科必鬧大案。”(《庸庵筆記》)

雖然有一些流言,但本場鄉試主考官為素有剛正耿直之名的柏葰,一切依然按部就班地進行著。鄉試結束後,閱卷進行了一個多月,於九月十六日發榜。雖然輿論一片嘩然,但也並未到達物議沸騰的地步。自古以來,科舉發榜後,有人歡喜有人憂,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而此場鄉試結束後,柏葰更被拜為正一品的文淵閣大學士,仍然兼任軍機處領班大臣。清朝自雍正七年(1729)在內閣之外設立軍機處以來,一直有種說法:“不入軍機,則雖位居大學士,不得謂之真相。”(《庸庵筆記》)而柏葰一人身兼軍機大臣及文淵閣大學士,便成為真真正正的宰相,位極人臣。即使有人懷疑科場有不公之事,但也沒有想到能就此將官高位顯的柏葰拉下馬來。

雍正七年(1729),雍正皇帝為保證對準噶爾的戰爭順利進行,設立了軍機處。它一成立,便取代了議政王大臣會議及南書房的地位,成為施政發令的中樞機構,地位十分顯赫。軍機處最初是為軍務而設,並非正式機構,一旦戰事結束,即當立即裁撤。但由於這個機構便於皇帝朝綱獨攬,集權於一身,所以一經成立,即常設不廢。軍機處職責是“掌軍國大政,以贊軍務”,設有軍機大臣,一般為四五人,以親王、大學士、尚書、侍郎兼任,均由皇帝本人任命。軍機處的特點有二:一是處理政務迅速;二是辦事機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