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江南辛卯科場案(第4/8頁)

張鵬翮為清初明臣,得到康熙、雍正兩代皇帝的嘉許,史料對其為人多褒獎有加,唯獨汪景祺在其所著的《西征隨筆》對張鵬翮的人品大力貶斥,說他“齷齪鄙穢,無志下材,刻薄寡恩,頑鈍無恥”。汪景祺為浙江錢塘人,少負才名,因而恃才傲物,“豪邁不羈,謂悠悠斯世,無一可友者”。康熙五十三年(1714)中舉人,其後兩次參加會試,均未能中進士,而剛好這兩次的主考官都是張鵬翮。科場失意後,汪景祺改投到當時炙手可熱的撫遠大將軍年羹堯幕下,寫成《西征隨筆》一書。不久,年羹堯被雍正皇帝下令賜死,汪景祺也因為《西征隨筆》中有“大逆”之言被雍正所殺,家小全部被流放寧古塔,成為雍正一朝第一起文字獄的受害者。汪景祺被斬首後,頭顱長懸於北京宣武門外。一直到雍正皇帝死去乾隆皇帝登基,其早已成枯骨的首級才被取下與身合葬。《西征隨筆》一直為禁書,直到清末民國初期方現身於世。

對於兩江總督噶禮,張鵬翮一點也不陌生。他之前曾受命調查噶禮舉報蘇州知府陳鵬年所作《重遊虎丘詩》是反詩一事,當時噶禮極盡威脅利誘之能事,但張鵬翮沒有理睬,照舊“按奸發狀,振摘是非,無所容回”,最終的結論還是“直鵬年而曲噶禮”,證實噶禮完全是誣告。

張鵬翮與張伯行也是老相識了。他任河道總督時,“丁憂”(清朝制度,官員父母去世,官員要去職三年歸裏守孝,稱之為“丁憂”)在家的張伯行因自發組織民眾抗洪堵堤,得到張鵬翮的傾心賞識,向康熙皇帝力薦,稱其“堪理河務”。正是由於張鵬翮的大力舉薦,張伯行才進入了康熙皇帝的視野。

正因為張鵬翮剛正廉潔,不畏權貴,所以凡有重大的案件,康熙皇帝總是派他去處理。對於這樁朝野矚目的江南鄉試案,張鵬翮更是眾望所歸,被認為定然能夠秉公辦理。在這樣的狀況下,時人均認為局面對張伯行有利,而對噶禮不利,豈料事情完全出乎眾人的意料。

上諭下達的當天,張鵬翮便動身趕赴江南,一路馬不停蹄。第一次會審,在揚州行轅舉行,由欽差張鵬翮主審,兩江總督噶禮、江蘇巡撫張伯行、安徽巡撫梁世勛陪審。一切都相當順利,沒有費任何周折,副主考官趙晉便當堂供認受賄黃金三百兩,同考官王曰俞、方名也供認徇私舞弊,將事先約好的關節“其實有”三個字賣給了程光奎、徐宗軒、吳泌等人,並將有關節之人均取中舉人。欽差張鵬翮當即決定革去趙晉、王曰俞、方名一切功名,收監看管,等待皇帝的處置。

下面是提審行賄人程光奎、吳泌。二人被帶進大堂後,欽差張鵬翮聽說這兩名舉人是有名的文理不通,於是先簡單考了下二人的學識,結果吳泌連兩句《三字經》都背不下來,程光奎寫《百家姓》中,“趙、錢、孫、李”四個字中就錯了三個,唯一寫對的“錢”字也是七扭八歪,不成樣子。張鵬翮憤慨至極,一拍桌子,怒問道:“你們到底行賄多少買來這舉人功名?快從實招來。”程光奎哪裏見過這等陣勢,嚇得立即招供說:“小人出了黃金十五錠,每錠二十兩,一共是三百兩。”吳泌馬上也跟著承認自己行賄了三百兩黃金。

這樣一來,問題就出來了——程光奎和吳泌各出三百兩黃金,一共是六百兩,可副主考官趙晉供認只收到三百兩黃金,另外的三百兩到哪裏去了呢?追問之下,吳泌供出他的三百兩黃金是托前任安徽巡撫葉九思的家人李奇代轉的,這三百兩到底給了誰,只有李奇知道。

李奇當即被拘到了堂上,一見到現場欽差高坐,督撫各坐一邊,差役環伺,頓時嚇得戰戰兢兢,一經喝問,便立即交代另外三百兩黃金賄款交給了涇縣知縣陳天立,由他代轉給兩江總督噶禮。此言一出,全場愕然。

噶禮首先跳了出來,下令將李奇拖下去亂棍打死。張伯行立即出面制止,堅持繼續審訊李奇,將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噶禮暴跳如雷,一定要對證人用刑,並極力阻撓再審下去。堂上氣氛頓時緊張起來,眼見督撫之間劍拔弩張,一個要打,一個不準打,差役們也不知所措。最後還是欽差張鵬翮站出來宣布暫且將李奇收監,押後再審,然後下令退堂,一場鬧劇才就此結束。

一審結束,通同作弊的大後台兩江總督噶禮已經浮出水面。欽差張鵬翮應該立即將實情上奏康熙皇帝,但一向剛正的他卻在此時猶豫了起來。他有兩個兒子:長子張懋誠,次子張懋齡,均工詩,但張懋齡因為娶山松衍聖公孔毓圻(孔子六十七世孫)之女為妻而名氣更大。當時其長子張懋誠任安徽懷寧知縣,剛好歸兩江總督管轄。噶禮一度派人威脅張鵬翮,揚言要對張懋誠下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