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江南辛卯科場案(第5/8頁)

張鵬翮愛子心切,心有顧慮下,又考慮到清朝歷來揚滿抑漢,在漢大臣與滿大臣的相爭中,從來就是以漢大臣慘敗而告終,更何況噶禮還與康熙皇帝有著特殊的關系,最終決定偏袒噶禮一方。他不但不據實上報,還微服私訪張伯行,勸說道:“噶禮是封疆大吏,又是皇上信賴的大臣,事情萬一鬧大,皇上的面子過不去,我們都不好交代。這件事,還是就這麽算了吧。”張伯行卻義正詞嚴地回答道:“欽差一向有清正廉潔、執法如山的名譽,切不能因為個人恩怨袒護權臣。如此一來,天下將無正義可伸,上負天子愛才之心,下屈壯士報國之志。我不能贊成息事寧人的態度。”

張鵬翮雖然心有慚愧之意,但為了自己的利益,還是抹下面子,竭力勸說張伯行讓步,就此結案停審了事。孰料張伯行也是個牛脾氣,堅決不肯屈服。二人就此不歡而散。

幾天後,兩道加急奏折先後送到康熙皇帝案前:第一道是江蘇巡撫張伯行彈劾兩江總督噶禮的。說外間輿論盛傳總督噶禮與監臨、提調各官暗中受賄而鬻賣舉人頭銜。又傳說事情敗露後,總督噶禮勒索銀五十萬兩。對噶禮的種種不法行為,張伯行痛心疾首:“督臣忍負皇上隆恩,擅作威福,賣官賣法,復賣舉人,貪殘暴橫,惡貫滿盈,只緣權勢赫奕,莫敢攖其鋒以賈禍。仰祈敕令解任,一並發審,俾舞弊之人,失所憑借,承審之官,亦無瞻顧,庶幾真情得出,國法得伸。”(《歷朝四百五十人傳記》)請求皇帝立即將噶禮解任審查。第二道則是噶禮彈劾張伯行的。聲稱張伯行陰謀誣陷,有意敗壞總督名聲。又因為當時剛剛發生了戴名世《南山集》的文字獄,舉報《南山集》在蘇州(江蘇巡撫駐在蘇州)刊刻,張伯行知情不報,且與為《南山集》作序的方苞交好,甚至有意包庇。又羅織了其他多項罪名,指責張伯行玩忽職守。

康熙皇帝看到奏疏後大怒,認為督撫互參有失大臣體統,下令將噶禮和張伯行二人一並免職,責令欽差大臣張鵬翮會同漕運總督赫壽再審。清朝漕督衙門設在淮安(黃河、運河交會之處,漕運咽喉之地,今江蘇淮安),赫壽接旨後不敢怠慢,立即從淮安起程,坐船經大運河趕往揚州。

總督和巡撫均是地方最高長官,即所謂的封疆大吏,督撫互相攻訐彈劾是朝廷大事,而江南更是朝廷的財賦重地。督撫互參一經傳出,一時間成為轟動天下的大奇聞。這場科場案的審理,實際上已經變成了貪官和廉吏之間的較量。朝臣也各有立場,本來簡單的科場案立即牽扯上了朋黨之爭和滿漢之爭,局勢開始復雜化。

《清稗類鈔》還記載了富有戲劇性的一幕,噶禮和張伯行奉旨革職、於行轅對簿完畢後,二人出門時因相爭不下,繼而大打出手。噶禮身材雄壯,張伯行也是高大魁梧,噶禮最終被張伯行踢了一腳,“踣於地而滾”。

遠在京師的康熙皇帝無時無刻不在關心江南的發展,密令曹寅和李熙多方打探。幾天後,江寧織造曹寅的密折送到,其中說:“臣留心打聽張鵬翮與赫壽所審吳泌、程光奎之事。吳泌買舉,只追問李奇夫妻金子下落,意在就李奇撞木鐘,以結吳泌之事。程光奎只認夾帶,以結程光奎之事。至於左必蕃、趙晉二人及房考等,俱未細問。眾論以為張鵬翮外則調停總督撫院了結此案,而本意則不欲重傷主考、房考,以塞科甲僥幸之路。赫壽亦因循可否,以觀成敗。總督噶禮實無包攬賣舉之事,護庇葉九思(前任安徽巡撫)事或有之。解任之後,雖有人眾保留,皆以下官吏粉飾曲全,殊無真愛戴之者。巡撫張伯行實因糧道參處,自己亦詿誤調用,當封印之際,預聞京信,兩下紛爭,以有此疏,欲復噶禮之仇,亦非為科場持公起見也。解任之後,亦有人眾保留,率多秀才,亦皆以下官吏粉飾曲全,殊無真愛戴之者。眾人議論,皆雲江南百姓蒙天恩視如赤子,屢免錢糧,時加撫恤,督撫二臣不體貼聖衷,安靜保護,徒博虛名,各為己私,互起朋黨,殊無大臣之體。張鵬翮身為大臣,理宜秉公持正,力決是非,而反周旋主考、房考,曲全兩造,遷延時日,不能無私。自去年至今,已經四月,每日吊開單審,並不對口,並不再問程光奎之事,只審吳泌一案,並不問主考、房考如何字眼關節,只問原出首撞歲(鐘)之人。目下聞光棍李奇當審鞫之際,頗多放肆之語,謂眾人合謀,將金子誣陷於彼,以脫安撫藩司,蔓延無辜,總無斷決。兩江官吏,俱集揚州聽審,地方遼闊,數月之久,未必不誤事宜。”(《關於江寧織造曹家档案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