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江南辛卯科場案(第2/8頁)

康熙皇帝南巡時,聽說張伯行勤於供職,造福於百姓,對金錢從無染指,特予“布澤安流”的匾額,升其為江蘇按察使。張伯行在江蘇任上時,兩江總督正是噶禮。張伯行不但不肯與噶禮之流同流合汙,而且敢於抵制噶禮的橫征暴斂,並有一句名言說:“一絲一粒,我之名節;一厘一毫,民之脂膏。寬一分,民受賜不止一分;取一文,我為人不值一文。”正因為如此,張伯行受到噶禮的強烈嫉恨。後來康熙皇帝再次南巡,要求舉薦德才兼備的清官。在噶禮的高壓下,江南官員沒有一人敢出面推舉張伯行。康熙皇帝心中倒是了如明鏡,嘆息了半天,說:“我聽說張伯行任官特別清廉,這是最難得的。既然沒有人推薦,那麽我來推薦他。”

由於得到皇帝的親自推薦,張伯行自此名聲大噪。他後來從江蘇任上遷福建巡撫時,江南百姓沿途相送,稱贊他任官數年“止飲江南一杯水”。而當時“天下言廉吏者,雖隸卒販夫皆知稱公”。

張伯行在福建巡撫任上只做了兩年,很快就被重新調回江南,任江蘇巡撫。江蘇雖然也是兩江的管轄範圍,但按照清朝制度,總督和巡撫同為省級封疆大吏,均直接向皇帝負責,二者之間不相統屬。之前,張伯行早就與噶禮不和,康熙皇帝心知肚明,卻有意將這個號稱“天下第一清官”的人重新放回江南,顯然有制衡約束噶禮的意思。盡管前一陣張伯行因被噶禮擠壓,不得不以身體多病為由提出了辭官,但皇帝不是照樣沒準嗎?這便是皇帝有心整飭江南的明證。

左必蕃腦袋靈活,心思縝密,轉念間便想通了前後的因果,眼見趙晉正與噶禮眉開眼笑地交談,便找了個理由溜了出去。這一溜,日後保住了他一條命。

但事情並沒有就此了結,噶禮離開貢院後,趙晉再次找到左必蕃,做了多番暗示,左必蕃均佯作不解。說到最後,口幹舌燥的趙晉終於明白了,對方是不想參與,心裏罵了一句“膽小鬼”,便自行出去了。之後,盡管不斷有各種買賣關節的風言風語傳到左必蕃耳邊,但他始終裝作不知道。

終於到了八月鄉試時間。本場三場鄉試的題目,頭場為四書題:“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次題為“博厚所以載物也”三句;三題為“孔子登東山而小魯”一節。

表面看起來,一切都很平靜。直到九月初九發榜,解元為劉捷,中舉者除蘇州十三人外,其余多為揚州有錢鹽商及權勢人物的子弟。尤其是同考官句容知縣王曰俞舉薦的吳泌,同考官山陽知縣方名所舉薦的程光奎,二人均是有名的文理不通之徒,輿論頓時一片嘩然。

蘇州一千多生員在南京玄妙觀集會,推舉廩生丁爾戩為首,將五路財神像擡入府學,供在明倫堂孔子像旁邊,表示這次鄉試是“惟財是舉”。還有人用紙糊住貢院匾額,改“貢院”二字為“賣完”。貢院的大門上也被人貼上一副對聯:“左丘明兩眼無珠,趙子龍一身是膽。”諷刺主考官左必蕃對舞弊行為視而不見;而趙晉則膽大妄為,收受賄賂。又有人作打油詩諷刺說:“能行五者(金子、銀子、珠子、綢緞、古玩)是門生,賄賂功名在此行。但願宦囊誇博厚,不須貢院誦高明。登山有竹書貪跡,觀海無波洗惡名。一榜難為言皂白,聖門學者盡遭坑。”其中暗合鄉試的題目。

不過,盡管時論對主考官左必蕃和趙晉冷嘲熱諷個不停,但二人畢竟是外來的和尚,人生地不熟,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其背後另有主謀。既然鄉試的受惠者最多的是鹽商子弟,就不能不讓人懷疑到與鹽務有關的官員身上。

在清朝,制鹽業是重要的官方工業,鹽價和鹽稅收入是與田賦收入同等重要的官府財源。當時直接負責兩淮鹽務的是蘇州織造李煦和江寧織造曹寅(李煦妹夫,曹雪芹祖父),二人隔年輪管,管轄範圍涉及鹽場、運輸、稅課、稽查等。另外兩江總督噶禮也於鹽務上有重大責任:一是緝拿鹽商走私;二是官督商銷,即招商辦課,由專商壟斷鹽引和引岸,鹽商向官府繳納引稅後領取鹽引(一種憑證,準許持有人向官方產鹽機構認領鹽,屬於官方壟斷性資源),在指定地點買鹽及銷售。

曹寅到江南任織造已經有二十年。其母當過康熙皇帝的乳母,他本人也當過禦前侍衛,深得康熙皇帝信任。康熙皇帝前後四次南巡,均住在曹寅家裏,關系之密切由此可見一斑。自他和李煦接手鹽務的肥差後,旁人均不敢問津,但自噶禮上任兩江總督後,情況便有所不同。噶禮一到任,就向康熙皇帝參劾說:曹寅和李煦虧欠兩淮鹽課銀三百萬兩,請求皇帝公開查處。噶禮表面是樹立清廉形象,其實是想染指肥得流油的鹽務。殊不知康熙皇帝素來將曹寅當做家人,當然沒有理睬噶禮的上奏,但也暗地派人告誡曹寅和李煦,必須要設法補上虧空。自此,曹寅和李煦大為收斂,反倒是噶禮開始插手鹽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