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亨利·梅利維爾的雪茄熄滅了。他不悅地瞟一眼,用指尖轉動著煙蒂。

“你知道,”他說,“我曾跟馬斯特斯說起過——”

“你是指總探長馬斯特斯?”

“沒錯。我曾經告訴過馬斯特斯,他總是被牽扯進我聽過的最亂七八糟、最難辦的案子裏去。現在看來,似乎德文郡警察部隊也一樣,總有麻煩事情找上門來。關於你剛剛的問題,我暫時不知道答案。這裏頭肯定別有玄機,有冷酷的真相。”他沉吟道,“就目前而言,我需要了解事實,全部的事實。迄今為止,只有保羅·費雷斯向我模模糊糊地轉述過一點,而且我們當時以為這是樁自殺案。現在,把案件已知的全部事實告訴我吧。”

“克勞斯裏醫生,你能把案發經過講給他聽聽嗎?畢竟你從一開頭就在現場。”

對此我樂意之極。

如果麗塔真是被人謀殺的,對殺害她的兇手,我恨之入骨,恨不得親自復仇。這種憎恨和復仇心超過了基督教教義所允許的程度。而且,對於崩潰暈倒在走廊裏的阿萊克,我也同情不已。所以,我從頭開始娓娓道來,將事情經過細細講給亨利·梅利維爾聽,講述內容基本上和前面敘述差不多。

我講了很長時間,他們兩人倒是一點沒露出不耐煩。在整個過程中我們只被打斷兩次,一次是保羅·費雷斯來接他的貴客。貴客用一陣可怕的咒罵趕走了費雷斯,一般而言你很難聽到客人這樣跟主人講話。好在費雷斯只是好脾氣地笑了笑,然後就告退了。第二次來打擾的是我的管家哈平夫人。她搖搖擺擺地穿過小徑,搖著手鈴說午餐準備好了。

哈平夫人是我們父子二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角色。她對我們呼來喝去,生病時給我們藥吃——兩個醫生甘之如飴地大口呑下偏方藥水,還真是一大奇觀——幫我們洗衣服,還要為我們燒菜做飯。如今食物日漸稀少,這種情況下要理直氣壯地對她說“午餐添兩副刀叉,就擺在蘋果樹下”還真需要點勇氣。不過我有辦法。午餐結束,桌布收拾幹凈後,我終於把整件事講完了。

“好吧,爵上,”克拉夫飛快地說,“醫生的講述有沒有什麽地方引起你的注意?”

亨利·梅利維爾正忙著擺弄輪椅方向手柄,銳利的小眼睛聞言四下轉了轉。

“噢,我的孩子!太多了。首先——不過我們還是暫且先不說它。還有其他一些地方幾乎同樣有趣。”

他靜靜地坐了會兒,雙手撫摸著光禿禿的大腦門兒。

“首先,先生們,為什麽有人要放光車裏的汽油,並且切斷電話線?”

我說:“假設這麽幹的人就是兇手嗎?”

“你喜歡假設他是誰都行。這麽做的目的何在?他是想防止犯罪行為被發現嗎?可這起案件本來沒人會猜到是謀殺啊。而且即便放光汽油、切斷電話線又如何?你們又不是在北極點,你們離最近的警察局不到六英裏。案件肯定會被發現。為什麽要在一起看似完美的自殺案中制造有人暗中搗鬼的疑點?”

“可能是約翰森的惡作劇。”

“當然。不過我敢跟你賭幾塊金幣,不是約翰森幹的。”

“好吧,下一個疑點呢?”

“下一個疑點同樣看似愚蠢。正如我們的朋友克拉夫所說,兇手本來僥幸做成了一樁完美謀殺。結果呢?這個蠢東西跑出去,把兇器丟到很可能被人發現的大馬路上。除非——”

“除非什麽?”

亨利·梅利維爾沉吟了一下。

“關於兇器手槍,我得再了解點信息才行。比方說,”他沖我眨眨眼,“當你發現車子的汽油被放光了之後,只好徒步前往臨肯比找電話。在途中,你肯定經過了後來格倫吉先生發現手槍的那條路,對吧。你當時在路上發現手槍了嗎?”

“沒看到。不過這也不奇怪。我把從溫萊特大宅帶出來的手電筒掉地上,搞丟了。當時那條路上相當黑。”

亨利轉而對克拉夫窮追猛打。

“這樣的話,那麽,”他堅持地說,“警長,你和下屬開車前往案發現場時,肯定也經過了發現兇器的地方。你們總該有燈吧。據你自己說,警方趕到現場的時間是淩晨十二點四十五分左右。那也比格倫吉先生發現兇器的時間早得多。你又看到這把該死的手槍沒?”

“沒有。先生,這同樣沒什麽奇怪的。我們行駛在路的另一邊,和格倫吉先生開車的方向剛好相反。”

“唉!”亨利·梅利維爾頗為邪惡地鼓起雙頰,靠到椅背上,狐疑地打量著我和克拉夫。他雙手交叉放在大肚子上,拇指繞著圏,“你們要知道,我並不是想指責你們搞鬼。見鬼,我只是想了解更多信息!該死的!好吧,下一個疑點。那張遺言字條。你帶在身上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