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從電梯內部向外窺視(第2/5頁)

“‘好吧,整個計劃是得取消了,’蓋博博士說道。‘11點鐘了,我們的計劃完全亂了套,還把一個瘋子關在電梯裏面。布蘭納介紹所派來的人似乎也到了——啊,老天!’

“此刻,這個名叫貝克特、身穿刺繡鑲邊藍色短袖衣的男子,也口沫橫飛激動地加入他們的對談。我推測他的臉一定是刻意塗黑的(事實上,他有用手在臉上摸來摸去的傾向,動作像只馴養的家貓),再從雜亂無章的頭發來判斷,我看得出來在他戴的羊皮帽下,一定有頂黑色假發。他說起話來怒氣沖沖,而且一再重復無意義的字眼,像是‘我說啊’和‘他媽的可惡透頂’。說真的,那一刻我感到滿心疑惑,因為在這種本質上會令人恐懼喪膽的情勢下,這些人的談吐鄙俗兇殘,但語氣奇特卻像是男學生在講話。

“‘不行,我們不能打退堂鼓,’貝克特咆哮道。‘是誰說要取消計劃的?事到如今,我們不能中途退縮。’蓋博博士開始解釋目前的處境,但貝克特打斷他的話。‘你說話的樣子像個娘們。讓那個家夥——管他究竟是誰——在電梯裏暫歇一會兒。如此一來,我們的劇本不就更完美了嗎?我們可以在適當時機放他出來,然後在曼勒寧面前扼住他的喉嚨使之窒息,這樣效果會更棒的……我現在想弄清楚的是,咱們雇用的那個演員跑到哪兒去了?普恩說他進來了。他不可能像個該死的幽靈突然消失不見,除非他回頭走出去了。這地方是怎麽了?怎麽會發生這種怪事?你們看!’

“他手中遞出的東西,似乎是方才撿到的那個物件。我戰戰兢兢地緊抓著通風口下方的壁架,目光極力張望,原來那是一段黑色的頭發或毛線,而且已被裁成假髭須的形狀。

“‘我到處找遍這玩意兒,’他說道。‘林克非要我戴上它不可。他特別情有獨鐘在別人身上裝貼毛發。剛才我在地上找到它了。但是,我的匕首在哪兒呢?我也找不到它。如果沒有匕首的話,你他媽的要我怎麽演好戲?在整場戲中,它是最重要的東西。小羅,你是這場表演的服裝管理員——我的匕首在哪裏?’

“‘你的匕首在哪裏,我一點概念也沒有,’何姆斯答道,他閉著嘴說話的樣子,和我的朋友莫達克先生在教會慶典上所表演的口技如出一轍。‘我打開展示櫃,然後把匕首放到階梯上你看得見的地方。你可不可以試著動動腦筋想清楚。除了找到你的匕首外,是不是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呢?在這個節骨眼上——山姆!’

“破口大罵的貝克特已轉身沖向博物館的正門。另外兩個人一邊急著出言相勸,一邊緊跟了上去,而我也掛在高處引頸緊盯著他們的去向。我說不上來自己是如何失去平衡的;每當我埋頭苦思時,就會有人注意到(特別是內人,家裏一些細小不顯眼的破損都可以令她怨聲載道)我的肢體出現了奇怪的動作,雖然我不得不認為這個觀察還真是似是而非。不管怎麽樣,當時我的身體傾斜得太厲害,導致腳下的箱子翻覆,我能免於摔個狗吃屎,全是因為緊抓著通風口下方的壁架才逃過一劫,然後身體再蕩下來。我摸黑拼命把箱子重新豎起來,這時候我的手指頭碰到一個冰冷的東西;簡言之,我的指頭碰到的是一把掉在電梯地上的斧頭刀身。我一碰到它,原本是應該興奮地叫出聲來,因為從一開始到現在,我所經歷的淤傷、受盡的恥辱,以及某種程度上的緊張壓力,這諸多痛楚在那一瞬間到達了極點,而內心被激發出來的勇氣則一發不可收拾,讓我想抓著這群歹徒痛扁一頓;然而,我幾乎只是眼角噙著淚珠罷了(坦承此事,我絲毫不感到羞愧)。有了那把短柄小斧頭,我就像個邁阿密大街上的美國印第安戰士,可以向我的敵人挑釁,並且以膽大妄為的塞米諾族(譯注:Seminole,北美印第安人的一族)語言回應他們:

你們蜂擁而來的軍團氣勢如虹!——我不會屈膝膽怯的!

手銬再也無法綁住現已掙脫束縛的手臂;

暴風雨低嘯隆隆作響,我披上鎧甲有如雷鳴般響亮,當風雨來襲時,隨之而降的刀光劍影會讓你們膽戰心寒!

“不,不用這樣,赫伯爵士,您無須催促我把故事繼續說下去。我岔題導入這些詩句,是因為不願回想我重新攀上箱子時所見之情景。那真是無與倫比的震驚和恐懼!相信我,那般情景,且讓我盡可能不誇大地平鋪直敘。

“如我剛才所說,當時我的目光直盯著大廳對面的那一列馬車。而離我左邊不遠的斜對面處,在那個視野無法一目了然的地方,是一輛我剛剛提過的超大型黑色馬車。先前我看見的那一夥人,全聚集在‘波斯陳列室’拱門附近、離我位置最遠的大廳角落;他們所在之處是馬車列的另一端,也就是車列的最前端,因此無法看到我所見之事。他們慌慌張張低語嘀咕的聲音回蕩著,但我的注意力卻不在此,因為那輛旅行馬車的車門,正在非常緩慢地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