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匕首玻璃櫃之鑰

他一退入房間,我就緊跟著進去。這個房間很小,空曠而井然有序,不過卻不像在開音樂會的樣子。此刻,遠端緊閉的對門處突然響起一陣笑聲,並伴隨著一段頗具巧思而有實驗性的口琴音律。這裏惟一的光源,是來自套著黃色燈罩的燈盞,其投照在潔亮桌面的反射光,亦照亮了這位東道主的臉龐。

他的眉毛微微上揚,帶著些許好奇心;除此之外,就別無其他反應了。他的身材中等,體格精瘦,有一點駝背。他生硬卷曲的頭發呈微黃色,剪得短短的貼在長長的腦門上。鏡框後的淡藍眼眸盯著我看;他有一張瘦長的面容、鮮明的五官,臉上的表情略顯抱歉之意。他穿著深色的家居服,衣領僵挺,但深色領帶卻皺巴巴的。他的年紀大概三十出頭;不過當他轉頭面朝燈光時,我看見他光亮的額頭上有數條深印的細紋。他雖沒酩酊大醉,但看起來好像已喝了一些酒。清了清嗓子後,他才開始有所動作:先低頭看了手上的杯子,用修長的手指頭搖晃它,然後再度擡起頭來。在他客氣的聲音中,有一種介於道歉和強硬之間的奇特語調。

“什麽事?”他開口。“有什麽不對勁嗎?我不認識你吧?我們好像見過面——”

遠方門後傳來一名女子的聲音。剛開始音量還算普通,爾後竟暴增為一種像是抱怨但實為歡喜的吼叫聲。

“林克,是你嗎?”那聲音叫道。“林克,你這個混蛋!是你到了嗎?”緊接著響起的聲音,是女子為了加強語氣而用腳跟快速跺地的噪音。

“裏面的人安靜!”何姆斯出其不意地轉頭喊叫。“不是林克。”他又轉過頭來,安靜地等著我回應。

“是吧?我覺得你看起來挺面善,不過——”

“我們應該沒見過面,何姆斯先生。我是巡官卡魯瑟,我來這裏的目的,是要請教你關於韋德博物館今晚所發生的事情。”

何姆斯整個人站著動也不動,而我只能看見他頭部的側影。他站著不動的這段時間裏,你可以從一數到十。

“抱歉,我失陪片刻,”他簡潔地說道。

他的動作是如此迅速,以至於在他放下杯子、安穩平靜地走向室內門、打開它,並消失在裏頭之前,我都還來不及開口講話。在驚鴻一瞥之間,我只看見裏頭煙霧彌漫,而且沙發上橫陳著女人的長腿。我聽到他在裏頭說話,但能聽見的字眼沒幾個;然後他再度走出來,並且把門關上。

“他們實在太吵了,”他滿懷歉意地解釋道,“害我們聽不到彼此的交談。好啦,那麽,巡官,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來請教我有關——”他停頓了下來。“老天,是這樣嗎?不會是遭小偷了吧?”

“不是的。沒有任何東西失竊。”

“不然,你是說發生了火災?”

“不是。”

何姆斯從他胸前口袋掏出手帕來,仔細擦著臉。他的目光在手帕底下,一再地打量著我。然後他笑了。

“那我可就如釋重負了,”他說道,“不過我還是不懂。呃,你要來一杯威士忌蘇打嗎,巡官?”

“謝謝你,先生,”我說道。我是非常需要來一杯。

他一邊說,一邊拿著自己的杯子走到餐具架,取出另一個杯子後,隨即在每一個杯子裏倒了剛好三指寬的威士忌。

“咱們好像仍在玩滑稽問答遊戲,”他清清嗓子繼續說道。“據我所知,今晚博物館沒發生任何事情呀,除非是韋德先生突然回來了。我並不在那裏。我——一直待在這裏,這不是什麽秘密了。到底發生什麽事?”

“兇殺案,”我說道。

此刻,他正要開始擠壓蘇打虹吸管的握柄,結果一失手,蘇打水並未滴入杯中,反而是全潑濺至橡木餐具架上。他立刻掏出手帕。在轉身之前,他一直忙著用手帕擦抹餐具架。不過當他轉身回來時,他的太陽穴附近已浮現出些許螺旋狀的條紋。

“笨手笨腳的,”他低聲嘀咕。“不可能,你在開玩笑吧,還是你想要——?喂,誰被殺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一個叫做雷蒙·潘德洛的男子。今天晚上,他被一把博物館展示櫃裏、有著象牙握柄的匕首給殺了。我在大廳內那座大型封閉的旅行馬車中,發現了他的屍首。”

何姆斯顫抖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才變得鎮定下來。他的眼神溫和依舊,只不過透露著困惑意味。那時候我才注意到,餐具架上方的墻上掛了一幅加框的畫。面裏的背景是森林地,畫裏的那名男子穿著長袍,而此男子留著—把極為精心保養的白絡腮胡。這個案子無論你怎麽看,到處都有絡腮胡的存在。對我而言,它們已演變成一場夢魘和一種妄想。

“潘德洛,”何姆斯重復著這個名字,我可以斷定他的語氣是真的茫然迷惑。“雷蒙·潘德洛!這個名字對我沒有任何意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在那裏幹什麽?是誰殺了他?還是說,你也不知道是誰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