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哈倫·拉希德的妻子

我硬把笨重的曼勒寧拖到長凳上,將他攤平在上面,然後叫人送水來。他的脈搏虛弱,但仍有呼吸氣息。我不禁懷疑起來,這家夥如此健壯剛猛,心臟居然這麽差。急遽的敲門聲之後,霍斯金巡佐走了進來,他凝視著曼勒寧,然後轉移至帽子、手杖,以及地板上的香煙。他把香煙撿了起來。

“瞧!”霍斯金一邊端詳香煙,一邊粗暴地說道。他對香煙的興趣,比長凳上的男人來得濃厚。“那間博物館一定有古怪!”

“是有古怪,”我說道。“我們已經插手介入了;只有上帝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要過去那裏打探。你留在這裏陪他,看看能不能把他弄醒。不管他說了什麽,通通都記下來。我一提起你的朋友髯須客,他就昏倒了……現在這個時刻,有什麽法子可以進得去博物館?那裏有守夜之類的人吧?”

“有的,長官。老普恩在那裏。博物館晚上也開放,但一周只開放三個晚上,時間是7點至10點;這是老先生的奇想,您知道的,長官。在那三小時之內,普恩擔任的是管理員,之後就變成夜間看守人了。不過,您從前門是別想引起他的注意。如果要讓他聽見您的敲門聲,您得從後面——帕默圍場那個方向繞過去。”

我記得,帕默圍場是一條通往聖詹姆斯街的小巷,其巷尾與克裏夫蘭街平行。霍斯金承認沒想到可以把普恩叫出來,因為他沒把如此惹人注意的輕率行為,與韋德博物館這般有社會地位的機構聯想在一塊。然而,當我將手電筒放入口袋,走到外頭去發動車子時,我心裏面想到的是:這下子是可以用幾分認真態度,來處理髯須客的失蹤難題了。

依常理來說,一個昏迷不醒的人,要突然從空曠的街道中央消失,方法只有一個。此方法很難稱得上是光彩有格調,甚至會非常滑稽可笑;但為什麽我們會認為犯罪必須是有格調的呢?瞧,即使之前我認為這是一個瘋子惡搞的事件,但現在我已經把它當做一樁犯罪行為來看待。11年前我進入警界時,我接到的第一個指示是把幽默感丟掉;並對任何來自南郡(CountyDown)的人,要能隨時隨地表現出最佳狀態。

我沿著幹草市場行駛,來到了行人絕跡的帕爾摩街。在晚上這個時候,倫敦是找不到一個像聖詹姆斯街尾端這般孤寂的地方。月光皎沽,宮殿門上的鍍金鐘指著12點5分。朝克裏夫蘭街西邊開去,周遭陰沉且鬼影幢幢【注】。我沒有照霍斯金的建議繞到後頭,反而把車直接停在博物館前面,下了車,用手電筒在人行道上摸黑前進。在路邊石的邊緣附近,我搞清楚了霍斯金和他碎裂的燈遺漏掉什麽東西:人行道上有個圓洞,上面有個鐵蓋松弛地覆蓋著。

【注】鬼影幢幢:幢(chuáng)。形容極為恐怖的環境或景象

換言之,那個失蹤的瘋子,一定是被拉入地下煤庫而迅速消失的。

諸位先生,別笑我。身處渺無人跡的陰暗廣場中央,看著博物館的青銅門閃爍著陰森光芒,這般令人反感的情景你們可沒親眼見到。髯須客像是精靈回到酒瓶似的滑入地下煤庫。我把手電筒照向博物館。這是一棟正面有80呎高、並且面街而立的大型建築物,房子本身有兩層樓,建材是精煉優美的石塊。一樓窗戶是由石頭砌出,二樓窗戶為法國式樣的鐵格子窗。六級寬闊但低矮的階梯通往正門;門上方有篷蓋,以兩座石墩撐起,在我的燈光照耀下,篷蓋下青銅門上的一團阿拉伯文閃閃發亮。這麽一棟奇異怪誕的房子被塞入倫敦街市之中,這般景象連天方夜譚的故事裏也沒出現過。約莫6呎高的圍墻在房子兩側伸展。右墻上方有個東西,我想那應該是樹梢;它很可能只是倫敦常見的懸鈴木,但在想像力的作祟下,輕而易舉地為它添加了異國風味。

我回到小煤庫,擡起鐵蓋,用手電筒往下照。煤塊滑道已經收走了。在死寂的夏日裏,下面的煤塊所剩不多,而且是非常非常地少。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做了應該做的事。我身體往下探——雙手像做單杆運動似的攀在洞口邊緣,因此我可以將鐵蓋幾乎拉回原位蓋好,免得哪個暴躁的陸軍上校稍後在回家途中一腳踩空摔了下去——然後我就松手了。

下面有一些盒子和貨箱。我懸空吊著時,雙腳幾乎可觸碰到它們。顯然它們是被隨意塞入此儲煤地窖中,不過它們也形成一種平台,毫無疑問是某個站在上面的人,把髯須客拉下來的。此外,儲煤地窖的門是朝內開的,鐵扣上面掛著一具已打開的笨重掛鎖,鑰匙還插在裏頭。這時我踢到一口箱子,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隆隆噪音,我跌跌撞撞地走入地窖中最大的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