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梁台古意(第3/19頁)

包拯應了一聲,行禮退了出來,將安排告知同伴。文彥博聽說宋小妹要停在南京幾日,還預備住進包令儀家中,不禁皺了皺眉頭。

張小遊眼尖,瞧在眼中,很是不滿,問道:“寇夫人是住我們家,又不是住你家,你有什麽不高興?”文彥博道:“我哪有不高興啊?”張小遊道:“那你皺什麽眉頭?”

文彥博見她與其兄張建侯性情相近,莽撞好勝,與她爭執只是徒費口舌,便幹脆住了口。

張小遊卻還是不肯放過,道:“瞧你這人,敢做不敢當。”包拯道:“小遊,不可對文公子無禮。咱們趕緊走吧。”

沈周有意落在後頭,叫住張小遊,低聲告知道:“文彥博其實是好意。寇相公雖然身故,仍是貶官身份,又與當今太後有隙,別的官員回避寇夫人尚且來不及,包丈卻要接她到家中,彥博是擔心會因此影響包丈的仕途前程。”

張小遊想了一想,道:“還真是如此呢。咦,你這人心腸倒是挺好的,還特意告訴我緣由。”沈周道:“嗯,謝謝小娘子誇獎。”張小遊道:“什麽小娘子大娘子的,叫我小遊好了。”

沈周道:“小遊難道一點兒也不為包丈擔心麽?”張小遊很不屑地道:“這有什麽好擔心的?做官、前程什麽的,我祖姑父從來也沒有真正放在心上過。我們包家從祖輩開始,從來就是淡泊名利。”

她口中所稱的祖輩,即指包氏先祖申包胥。申包胥姓羋氏申,是春秋時期楚國大夫,與另一楚國大臣伍子胥友善。伍子胥因父兄冤案逃離楚國時,曾憤然道:“我必滅楚。”申包胥回答說:“我必存楚。”公元前506年,伍子胥率領吳國主力攻打楚國,一直攻入楚都郢,楚昭王出逃。伍子胥遂掘楚平王墓鞭屍。申包胥對伍子胥的舉動十分憎惡,派人責備伍子胥說:“子之報仇,其以甚乎!吾聞之,人眾者勝天,天定亦能破人。今子故平王之臣,親北面而事之,今至於僇死人,此豈其無天道之極乎!”伍子胥回答道:“為我謝申包胥曰,吾日暮途遠,吾故倒行而逆施之。”申包胥遂決意完成昔日“存楚”的誓言,跋山涉水,歷盡艱辛來到秦國,請求秦哀公出兵援救楚國。秦哀公並不答應。申包胥便站在秦庭中哭了七天七夜,滴水不進,哀聲不絕。他的忠誠與堅毅深深打動了秦哀公君臣。秦哀公驚嘆道:“楚有賢臣如是,吳猶欲滅之。寡人無臣若斯者,其亡無日矣。”答應發兵車五百乘前往楚國救援,並親自賦《無衣》之詩:“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與子同仇。”在秦國軍隊的幫助下,楚人趕走了吳軍,順利收復了郢都。楚昭王因申包胥有復國大功,欲予重賞。申包胥卻辭謝道:“吾為君也,非為身也。君既定矣,又何求?”拒受賞賜,帶一家老小逃進山中隱居,安靜地度完余生。從此,申包胥被列為中國的忠賢典範。其後人取其字“包”為姓,遷徙至廬州居住,包拯即申包胥三十五世孫。

沈周見張小遊搬出申包胥的典故,再無話說。不料張小遊話鋒一轉,又很不屑地指著文彥博的背影道:“那姓文的小子,自以為聰明絕頂,為了前程,事事要考慮周全,卻不知道他的先祖正是死在‘名利’二字上。”

文氏原本姓敬,是唐代名臣敬暉[3]後人。武則天執政晚年,大臣張柬之與敬暉等五人發動兵變,逼迫武則天退位,擁立唐中宗復位,為匡復唐朝基業立下不世之功。事後五大臣均被封王,敬暉被封為平陽王。然後不久後武三思重新執掌朝政大權,五大臣包括敬暉均被殘酷殺死。到五代時,文彥博曾祖父因避後晉高祖石敬瑭諱,改其姓為“文”,取的即是“敬”字一半。後晉亡後,復姓敬,至北宋立國,因避翼祖趙敬廟諱又重新改姓為文。

家族、個人的命運往往與時勢緊密相連,沈周聽張小遊拿包拯、文彥博二人的祖先事跡做對比,雖有牽強之感,卻自有感觸,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張小遊又道:“再說了,我們一船人遭強盜搶劫,若非寇夫人及時搭救,我們現在人還不知道在哪裏呢。請救命恩人回家住幾天,當今太後還能有什麽意見?頂多也就是不讓我祖姑父做官了,正好我們可以回廬州老家種地去。”

她快人快語,尋常人在意的榮華富貴全然不放在眼裏,對世俗名利輕視之心猶勝包氏父子,說得又極有趣,沈周不禁笑了,亦很為對方爽直豁達的氣度折服。

路過崔良中府邸時,正好撞見應天府醫博士[4]許希珍出來。

沈周生平孜孜好學,曾向許希珍學習針灸之術,忙上前問道:“崔員外醒了麽?”許希珍搖了搖頭,道:“沒有對症的解藥,崔員外怕是永遠也醒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