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抑或七人禦前 二(第2/7頁)

“是、是的。您真是右近大爺,沒錯吧?”

武士——東雲右近緩緩點了點頭。

東雲右近,來者就是今年年初,曾與在土佐被卷入一場驚天動地大騷亂的百介和阿銀一同行動,不,甚至可說是生死與共的浪人。百介、阿銀與右近三人在即將被斷罪之際,為又市一夥所救。對百介而言,那真是一場九死一生的稀有體驗。不過——

百介聳了聳肩。

在那場千鈞一發的救人戲碼中,右近雖撿回了一條命,但對真相一無所知的他卻被只身留在現場。百介也十分清楚,在弄清個中玄機前,又市一行人設的局看來是如此不可解,讓人只能認為是妖魔鬼怪所為。因此在右近眼中,百介和阿銀等於是和一群妖怪一同消失的,因此極有可能將他們倆與妖魔鬼怪等同視之。因此,或許右近至今仍認為百介亦非人世肉身。

“右、右近大爺,這……”

“山岡大人,看來您亦是血肉之軀呀。”右近說道。四下昏暗,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因此也聽不出他是不是話中有話。右近將視線從百介身上移開,把刀收回了刀鞘裏。接著,這浪人做了個深呼吸,將視線移向治平,向百介問道:“這位……可就是治平先生?”

沒錯,我就是治平,百介還沒來得及回答,治平便徑自回答道。“找我可有什麽事?”

“終於找著您了。”右近理了理衣襟,端正了跪姿,並將武士刀朝前方一放,大概是為了表示自己並無敵意,接著便深深低頭鞠了個躬,說:“一時無禮,還請多多包涵。”

治平呼地吐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泥地上說道:“噢,還真被你嚇出一身冷汗哪。沒想到都活到這把年紀了,還會碰上這種嚇得睾丸都縮進去的鬼事。不過,這位大爺的武藝果真是名不虛傳。倒是……這是怎麽一回事?你怎麽會在我屋裏?”

“噢……”右近低下頭說道,“在下因某種緣由不請自來,擅自潛入此空屋寄住,還請多多包涵。”說完,右近的頭垂得更低了。

百介終於了解,原來就是因為如此,隔壁的棺材師傅才會認為治平已經亡故,屋子也換了個新的住客。

哼,治平嗤鼻回道:“不必如此多禮,反正我並不是個值得武士行禮致歉的大人物。我想知道的是你所說的緣由。”

右近的表情頓時變得悲壯起來。

總之,酒宴是被迫取消了。百介以治平持桶汲來的水洗了洗腳,拖著一副依然疲憊的身軀走進了這小混混的家。只見右近竟然變得異常憔悴。百介這才發現,沒立刻認出他來,並非因為屋內過於昏暗或出於疏忽,而是因為他的容貌完全變了個樣。

百介和這名浪人曾共處了一段不算短的時日。右近的武藝十分高強。就連與打打殺殺完全無緣的百介,也一眼就看出他的確是身手不凡,同時還兼具敏銳的神經與清晰的思緒。但論及為人,右近雖是如此高人,卻也不至於讓人感到難以親近。雖然嫉惡如仇,右近卻不是個不擅融通的正義漢子。他很清楚世上並非一切都是道理講得通的。不過,右近也並不因此而變得自甘墮落,毋寧說是正直吧。大概是因為如此,他總是給百介一種快活自在、平易近人的印象。

但如今,他卻變得一臉兇相。月代邋遢,面頰消瘦,眼窩凹陷,皮膚也失去了生氣,原有的和藹親切已悉數被抹殺,讓潛藏在右近個性中的殺氣赤裸裸地顯露了出來。

“稍候片刻。”治平默默地端詳著他那憔悴的模樣半晌,最後說了這麽一句便出了門。百介不由得畏縮了起來,為找不到話題倍感尷尬。幸好治平不出多久就回來了,右手還提著一把酒壺。他出門也沒多久,看來這酒並不是上店裏打的,想必是向隔壁的棺材師傅還是什麽人強討來的吧。

“大爺,先喝兩杯,把話匣子打開吧。”治平從櫃子上取下幾只缺了口的茶碗說道。

以劣酒潤了潤喉嚨後,右近開始娓娓道出了自己先前的遭遇。在百介一行人脫身後,發生的一切都被判斷為妖怪所為,因此原本被冠上莫須有罪名的右近得以一洗冤屈。畢竟一切都在藩主眼前發生,讓人欲懷疑也無從。不過,就連藩主都被卷入這場大騷亂,更何況還死了幾個人,因此雖是情非得已,唯一知情證人右近還是無法立刻獲釋。畢竟發生的是一樁前所未聞的怪事,想必調查記錄制作起來必定是困難重重。右近在藩邸內被軟禁了約一個月。雖然不必再受牢獄之苦,但到頭來還是和被幽禁沒什麽兩樣。

請問是否遭到了什麽折磨?百介問道。

“那兒對在下倒是不薄,”右近微笑著說道,“藩主山內公為人剛正不阿,重情重義。既已判定無罪,雖然在下如此來路不明,亦不會苛酷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