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幽靈 五

這兒並不是村莊。而且,川久保也不是姓氏。那不過是一個團體的統稱。

這群人昔日占據了祖谷之窪谷並在該處落腳,故取了這個姓氏,原本應算是個地名。冠了這個姓,或許代表這群平家余黨決心棄血緣而取地緣。除了平國盛外,尚有多數家臣得以隱遁延命,他們定居窪谷改姓久保,此即為久保村之由來。川久保一族似乎非國盛或其血親家族子孫,而是其家臣後裔。此名稱由來,乃這群人從自稱久保的團體分流而出後,代代逐河而居,便以川之久保自稱,故此得名。這群人四處遷徙,從未正式發展成村落,原本亦無統一姓氏。因此,此地不該被稱為川久保村,此民亦不該被稱為川久保民,再加上亦無川久保家,因此無一人以川久保為姓。若硬要有個稱謂,或許以川久保黨較為合適。諷刺的是,立於城下的高劄上敘述的悉數屬實。

川久保黨果真是四處遷徙,每過一段時間,便拆毀住所移居他處。挖穴並木搭建房舍,覆以枯葉幹草,造型奇特前所未見,就連百介看了都嘖嘖稱奇。上座同樣設有奇特的祭壇,中央有座地爐,四周鋪有草席,角落則放置行李箱、桌子、小櫃等,家具擺放得不甚搭調,每個看起來都年代久遠。雖不像傳自源平時代,至少都有百年以上的歷史。

川久保黨的頭領為一名叫太郎丸的老人。太郎丸表示自己離開久保時便放棄原姓,故無姓氏。這年邁的落人表示,川久保的男丁代代均為有名無姓,因此對家世出身並不重視。

“也就是說,川久保黨的諸位並不以再興平氏為夙願?”與太郎丸隔著地爐相對的右近問道。

百介坐在右近右側,阿銀則坐在左側。跪坐在太郎丸身後的四個男人,均年事已高,門外則有約十名略微年輕的男守衛。

“這是當然,”太郎丸回答道,“吾等雖為平氏落人,但無一人為平家血親之後。再加上中興大業亦早已無望。吾等已非武士,化身山民,移居山中,僅是為了守護一個先人傳承的秘密。”

右近聞言頗感納悶。

據傳,為守護此秘密而被選出的川久保黨人原有男女約五十人,如今卻僅余十五人。一個與外界隔絕的聚落,要想永續繁衍至為困難。除非實行近親通婚,否則不出數代香火便將斷絕。為此,據說川久保一族曾去本家的久保村娶親或通過久保村從其他村子娶親。由此可見,此地並不似原本想象般封閉。看來擁有久保村這個對外聯絡的窗口,就是川久保黨方得以存續數百年的最大理由。不過,自從久保村在天明年間毀於大山崩,如今就連這最後的維系也斷了。久保本家滅絕後,川久保黨也因而斷絕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系,被迫步入如今這段完全孤獨的時期。

現存的十五名成員似乎悉數為男丁。這意味著,如今群聚於百介一行身邊的,就是川久保黨的所有人口。

文作曾臆測此黨目前尚有三十余人,想必三十年前的確曾有如此規模。如今的人口遠較文作預想的稀少,但這差異似乎也是基於某種原因,絕非文作誤判。首先,川久保一族似乎將初長成的姑娘都賣到了鎮上。不知是不是承襲了平家血緣使然,據說川久保的姑娘們大都氣質高雅,因此總能賣個好價錢。而且,他們也將年輕人悉數送到了鎮上。

“為何要這麽做?”

這麽一來不就要斷了香火?

“因為吾等已無必要繼續留在此地。”太郎丸回答道。

“在下還是無法理解。”聽到這回答,右近眉頭更為深鎖,“雖非為了中興大業,諸位不是得恪遵嚴守某個秘密的本分嗎?”

“是的。”

“那麽,先前的回答是否代表嚴守這秘密已失去價值?”

“正是如此。”靜坐不動的太郎丸語氣平淡地回答道。

他背後的五人也是動也不動。如今晃動得最顯眼的,反而是右近自己。

“在下依然不解。諸位不是已將這個秘密保守了數百年嗎?”

“沒錯。”

“這究竟是個什麽樣的秘密?噢,這在下不宜過問。不過,還是懇請回答在下一個問題。諸位究竟是為了什麽,如此心甘情願地將這個秘密嚴守至今?”

“最初應該也是為了復興家門吧,”太郎丸回答道,“吾等的祖先與本家,即久保一族,皆判斷憑一己之力無法再興家門,因此才選擇舍棄原有姓氏,以鄉士的身份討生活。有此覺悟,實在頗讓人欽佩。不過平氏血親四散天下,或許有朝一日將有人點燃復興之烽火,屆時吾等也應為此大義略盡綿薄之力,此乃吾等奉命守護此秘密的理由。只是,此事並沒有發生。後來,隨著時勢物換星移,這秘密失去了價值。”

“失去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