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幽靈 二

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

包圍百介兩人的五人中,有三個沒來得及吭一聲就倒地不起;而朝百介撲來的一個人連刀也來不及揮,便被斬倒在地上。百介的視野頓時被暗褐色的裙褲塞滿,同時還從縫隙中看到了最後一名暴徒——桓三換了個持刀姿勢,直往後退。

“向無辜百姓揮刀成何體統?若想找人比畫比畫,在下隨時奉陪!”來者以豪快洪亮的嗓音說道。

桓三先是凝視著阿銀半晌,退了幾步後,才以宛如禽獸的動作迅速逃離。

鏗!只聽到一聲收刀的清脆聲響。

目送桓三逃離後,阿銀迅速起身朝百介的方向望去。不,她看的並不是百介。而是那個拔刀相助的男子。

百介也緩緩將視線朝他移去。“你、你是……”

威風凜凜地佇立在百介眼前的男子,竟然就是那頭戴筒狀深草笠的浪人。

那浪人朝臥倒在地的暴徒們瞥了一眼說道:“看來他們個個武藝高強。這夥人如此殺氣騰騰,在下急於因應而出手過重。雖不好殺生,但為了救兩位也別無他法。倘若下手過輕,或許魂歸西天的不是在下就是兩位了吧。”語畢,那浪人朝屍骸合掌。

“感、感謝大爺拔刀相助。請、請問……”

“這夥人並非野盜山賊。其實,在下才是他們的真正目標。只是他們找錯人了。”

“找錯人……”

“這夥人從昨天起,就在客棧周遭埋伏了。”

“埋伏?”

“當然,他們盯梢的並非兩位,而是在下。不過,看來他們似乎誤以為兩位與在下是同夥。”

“同夥?”

“是的。在下也知道自己被跟蹤監視,因此徹夜窺探屋外情況。發現兩位上路後,這夥人只留下一人,其余的悉數隨兩位離去。或許是看到兩位天色未明便急著上路,讓他們慌了陣腳吧。為了避免有什麽閃失,在下便甩開僅剩的一人追上了兩位。”說完,那浪人便望向阿銀。

我竟然也沒察覺,阿銀說道,把頭別了過去。“雖然知道我們倆受人監視,卻沒察覺竟然還讓他們跟蹤了。”

“在下不也說過了嗎。這夥人武藝高強,當然難以察覺。”

阿銀表情黯沉了下來。“那麽,這些家夥究竟是什麽人?還有……”阿銀以銳利的眼神望向浪人問道,“你又是什麽人?”

“在下?在下乃——”浪人話也沒說完,便轉頭望向東方的天際。

阿銀催他有話快說。“都讓你救了一命,我是不想說這種話,不過我們倆遇襲,不都是受你這位武士大爺的牽連?好歹也該報上名來吧。”

“此言的確有理,但畢竟得挑對地方。若在此處久留,只怕再多幾條命都不夠用。那群暴徒還有其他同夥,而且對此山地勢肯定是了如指掌。咱們還是先離開此地,以策安全。”那武士環視左右說道,“看來,兩位的贊岐之行也宜暫緩啟程。”

這建議的確有幾分道理。倘若那夥人還有其他黨羽,逃過一劫的桓三必定會前去通知。雖然一時保住了小命,但百介二人仍未洗清這不白之冤,毋寧說被這浪人救了一命,反而更是加重了他們倆的嫌疑。而且,百介與阿銀已經告訴桓三自己將前往贊岐。姑且不論對方是否采信,他們還是極有可能派出追兵。

“折返客棧或留在山中均為死路一條。看來暫時先折回阿波找個地方藏身,方為上策。再加上值此天候,實不宜遠行。”那浪人說道。

這話頗有道理。雖已是天明,但天色依然一片昏暗。

百介只得緩緩起身。一行人默默無言地走了約三十分鐘。

看得出阿銀依然不改戒心。

這也是理所當然。那浪人的確救了兩人一命,但並不能證明他就值得信任,也不知道他所言是虛是實。他的確斬殺了幾名暴徒,但這也不足以證明他和稍早那夥人完全無關。畢竟見識過又市一夥人如何設局,這段日子裏百介也學會了凡事謹慎的道理。

不知不覺間,天色變得更形昏暗,更不巧的是雨點也開始淅淅瀝瀝地打在臉頰和月代上頭。在這種情況下,要是被淋得濕透可就不妙了。

又往前走了半晌,一行人看到了一棟屋子。看上去是間佛堂。眼看雨勢愈來愈強勁,百介便提議不妨入內躲雨。

那不過是一棟簡陋的地藏堂,堂內卻出人意料的寬敞,三人全鉆進去亦不感覺擁擠。正中央安置著一尊地藏像,周圍搭有看似祭壇的台子,上頭雜亂地擺放著繪馬和供品,看來不時有人前來祭拜祈福。

一行人剛進入堂內,雨勢就真的大了起來。眼見雨水從格子窗濺進來,百介只得移往祭壇旁,摘下了圓頂淺笠。那浪人也取下鬥笠,從懷中掏出手巾將雙手和脖子擦幹。

“在下名叫東雲右近,一如兩位所見,是個窮困潦倒的浪人。從五年前曾奉仕的東國某藩覆滅至今,過的都是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浪人右近說完後,轉了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