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約翰·加布裏埃爾和伊莎貝拉·查特裏斯離開聖盧之後,我第一部分的故事也結束了。我發現這個故事其實是他們的,不是我的,因為他們一離開,我能記得的事情也就少之又少,全都模糊而混亂。

我對聖盧的政治活動從來不感興趣,對我而言,政治只是劇中主角移動時身後的背景布幕。然而政治必然——沒錯,我知道事情必然如此——影響深遠。

如果加布裏埃爾有一點政治良心的話,他當然不會做出那樣的事。他會害怕讓他的陣營失望,因為這果然令他們大失所望。地方上民情激動到即使他沒有自願辭職,也會施壓逼他放棄剛得到的席次。這起事件重挫了保守黨的聲譽。一個傳統且較有榮譽感的人,在這方面一定謹慎多了。我認為加布裏埃爾一點也不在意這些,他一開始就是為了自己的事業,而他瘋狂的行徑毀了他的事業。這是他的看法。他那時預言只有女人可能毀了他的人生,說得也夠真切了。他一點也沒預料到那個女人會是誰。

以他的個性和教養,根本無法理解像是崔西莉安夫人和查特裏斯太太這種人會有多麽震驚與害怕。崔西莉安夫人從小的教養讓她相信,參選進入國會是一個人對國家的職責所在。她的父親就是這樣設想的。

加布裏埃爾甚至沒有逐漸開始欣賞這種態度。他的看法是,保守黨選他等於是選了個沒用的家夥。那是場賭局,而他們輸了。如果一切照常運作,他們會做得非常好。然而總有百分之一的機會……而那百分之一的機會已經發生了。

奇怪的是,與加布裏埃爾的看法一模一樣的竟是男爵遺孀聖盧夫人。

在我位於浦諾斯樓的會客室裏,有一次她單獨和我及特雷莎說過這件事,而且就只有那麽一次。

“我們不能……”她說,“逃避該負的責任。我們都知道那個人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們提名一個局外人,一個沒有信仰、沒有傳統、不正直的人。我們很清楚他只是個投機分子,因為他有取悅大眾的特質、優良的戰績、虛有其表的吸引力,我們就接受了他。我們做好被他利用的準備,因為我們也準備好要利用他。說要跟隨時代潮流是在為我們自己辯解,但如果保守黨的傳統中還有任何實際存在的事物、任何意義,那就必須發揚這項傳統。我們的代表就算不優秀,也必須真誠,並且與這個國家休戚與共,不怕為那些在他們之下的人擔起責任,作為上層階級也不會感到羞恥或不自在,因為他們不只接受特權,同時也接受身為上層階級的職責。”

這是一個垂死政權的聲音。我不同意它,但我尊重它。新的想法、新的生活方式正在誕生,老舊的則被廢除,然而身為老派最佳代表的聖盧夫人巍然屹立著,她有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到死都會守住這個位置。

她沒有談到伊莎貝拉。在這方面她被傷得很深,因為從老夫人毫不妥協的觀點看來,伊莎貝拉背叛了她自己的階級。這位嚴守紀律的老人可以替加布裏埃爾找到藉口,因為他是不受法律規範的低下階級,但伊莎貝拉卻背叛了城堡內的自己人。

雖然聖盧夫人對伊莎貝拉只字未提,崔西莉安夫人倒是說了一些。我想,她會找我是因為她沒有別人可談,也因為我癱瘓,所以她覺得沒關系。她對我的無助有種根深蒂固的母性,我覺得她幾乎認為把我當成自己兒子說話是很正當的。

她說,阿德萊德很冷漠。莫德不客氣地回了她幾句,便立刻帶著狗出去了。崔西莉安夫人需要宣泄她豐沛的情感。

她若和特雷莎談論家人會覺得自己不忠誠,與我討論時就不會有這種感覺,可能是因為她知道我愛伊莎貝拉。她愛伊莎貝拉,深深愛著,她無法不去想她的事,並且為她所做的事感到困惑與迷惘。

“休,這非常不像她,完全不像她,我認為一定是那個男人蠱惑了她。我總覺得這個男人很危險……而她看起來這麽快樂,快樂得不得了。她和魯珀特像是天作之合。我無法理解。他們很快樂,他們真的很快樂。你不也這麽認為嗎?”

我說,根據我的感覺,是的,我認為他們很快樂。我想補充一句,但我想崔西莉安夫人不會了解,有的時候快樂是不足夠的……

“我忍不住覺得,一定是那個可怕的男人慫恿了她,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催眠她。但阿德萊德認為不是這樣,她說除非伊莎貝拉打算這麽做,否則她什麽也不會做。我不知道,應該是吧。”

我想,聖盧夫人說得沒錯。

崔西莉安夫人問:“你認為他們結婚了嗎?你想他們在哪裏?”

我問她們是不是都沒有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