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4/6頁)

那個晚上,我花了很久的時間才入睡,對伊莎貝拉的憂慮始終揮之不去。我在想,不知道她是否可能離開加布裏埃爾。顯然這一切變得很糟糕。

至於有多糟,我到了隔天才知道。我找到加布裏埃爾寫的那個地方,那是一間位於一條偏僻陋街、看起來十分破舊的房子,那裏也是鎮上環境不好的一區,這是街上鬼鬼祟祟的男人和濃妝艷抹的女人告訴我的。我找到那間房子,然後用德文詢問站在門口一個非常邋遢的女人:那位英國女士住哪裏。

很幸運地她聽得懂德文,然後指示我去頂樓。我艱難地爬上樓,拐杖一直打滑。那間房子非常肮臟,有臭味。我的心沉到谷底,我那美麗又氣宇不凡的伊莎貝拉竟淪落至此。不過,這同時也更堅定了我的決心。

我要帶她脫離這一切,帶她回英國去……

我氣喘籲籲地到了頂樓,然後敲了門。

裏面傳出說捷克語的聲音。我認得那個聲音,是伊莎貝拉。於是我打開門走進去。

我想,我沒辦法說明那個屋子給我的印象。

首先,那裏很糟糕。壞了的家具、俗氣的吊飾,還有一張看起來不舒服、感覺很淫亂的黃銅床架。這個地方同時又幹凈又肮臟。我的意思是,墻上有一條條汙痕,天花板黑黑的,而且隱約有一點令人不適的蟲臭味。不過表面上沒有汙垢。床鋪得好好的,煙灰缸也清空了,沒有垃圾和灰塵。

但無論如何,那是個汙穢的地方。在屋子中央,雙腿蜷縮著坐在那裏刺繡的就是伊莎貝拉。她看起來和離開聖盧時一模一樣。她的衣服其實很破爛,不過有經過剪裁且符合潮流,雖然破舊,穿在她身上卻很自在又出色。她的頭發仍是一頭非常有光澤的及肩長發。她的臉很美、平靜而端莊。我覺得她和那個屋子沒有任何關系。她身在其中,就如同她有可能身在沙漠裏,或是在船的甲板上一樣。這裏不是她的家,只是一個當下她正好在的地方。

她凝視了我一會兒,然後跳了起來,一副又驚又喜的樣子,伸出雙手朝我走來。我發現加布裏埃爾並未告訴她我在薩格拉德的事,我想知道他為什麽不說。

她的雙手深情地握住我的手。她擡起頭親了我。

“休,真好。”

她沒有問我怎麽會在薩格拉德。她最後一次看到我的時候,我仍在躺椅上動彈不得,而她卻沒有對我現在可以走路這件事表示意見。她只關心她的朋友來了,而且她很高興看到我。她真的是我的伊莎貝拉。

她幫我找了一張椅子,並拉到她的座椅旁邊。

“唔,伊莎貝拉,”我說,“你在做什麽?”

她的回答很有她的特色。她立刻給我看她的刺繡。

“我三個星期前開始做的。你喜歡嗎?”

我接過那件作品,它是塊正方形的老舊絲綢,顏色是細致的鴿灰色,稍微有點褪色,摸起來非常柔軟。伊莎貝拉在上面繡了深紅色的玫瑰、桂竹香和淡紫色花叢的圖案。非常美麗的作品,十分精致,做工精美。

“很好看,伊莎貝拉,”我說,“非常好看。”

我和從前一樣,感覺到圍繞著伊莎貝拉的那種奇妙的童話故事特質,有個受困的少女正在怪物的塔樓裏刺繡。

“很美,”我說,把刺繡還給她。“但這個地方糟透了。”

她很隨意地看了看周遭,幾乎有點驚訝地瞥了一眼。

“對,”她說,“我想你說得對。”

就這樣,沒別的了。我想不透……伊莎貝拉總是讓我困惑不已。我明白周圍的環境對伊莎貝拉來說不大重要,她沒有在想這件事,周圍的東西對她的意義,差不多就和火車的裝潢與擺飾對一個有重要旅程的人的意義一樣。這個地方只是碰巧是她此刻的所在之處。如果有人問時,她會同意這不是個好地方,不過她對這個事實沒什麽興趣。

她對刺繡有興趣得多了。

我說:“我昨晚遇到約翰·加布裏埃爾。”

“真的嗎?在哪裏?他沒有告訴我。”

我說:“所以我才有你的住址。他請我來看看你。”

“我真高興你來了。喔,我好高興!”

真讓人興奮啊!我的出現帶給她的喜悅如此強烈。

“伊莎貝拉,親愛的伊莎貝拉,”我說,“你還好嗎?你快樂嗎?”

她看著我,好像不大確定我的意思。

“這一切,”我說,“和你一直以來的習慣如此不同。你想不想放下這一切……跟我回去?去倫敦,如果不回聖盧的話。”

她搖搖頭。“約翰在這裏有事做。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麽事……”

“我想要問你的是,你和他在一起快樂嗎?我認為你不會……如果你犯了可怕的錯誤,伊莎貝拉,別為了尊嚴而不願承認。離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