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特雷莎應該是在第二天,或是又隔了一天之後,將米利·伯特帶到我的起居室。

她說:“這是我小叔,休。休,這是伯特太太,她很好心要來幫我們的忙。”

“我們”指的不是個人,而是指保守黨。

我看著特雷莎,她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米利那雙充滿女性憐憫的溫柔棕色眼睛已經開始同情我了。倘若我偶爾放任自己沉浸在自憐中,這種眼神就是最有益我身心的矯正物。面對米利眼中熱切的同情,我毫無防衛。特雷莎很卑鄙地離開起居室。

米利在我身邊坐下,準備打開話匣子。從自己的不自在與不加掩飾的痛苦中恢復後,我不得不承認她是個很好的人。

“我真的覺得,”她說,“我們一定要為選舉盡一份心力。我恐怕做不了什麽,我不夠聰明,沒辦法去遊說民眾。但就像我和諾裏斯太太說的,如果有教會的工作或是要發送傳單,都可以交給我。我想到加布裏埃爾少校那天在協會說到關於女人可以扮演的角色,說得真是太好了,這番話讓我覺得自己到目前為止實在太懶散。他真是一個非常棒的演講者,你不覺得嗎?噢,我忘了……我想你……”

她的不安令人蠻感動的。她喪氣地看著我,我立即開口搭救她。

“我在軍事訓練廳聽過他的第一場演講,確實達到了他預期的效果。”

她沒有聽出我話中的諷刺意味,忽然充滿感情地說:“我覺得他好棒。”

“我們就是希望……呃……所有人都這麽想。”

“他們也應該這麽想。”米利說,“我是說……有這樣的人代表聖盧,就完全不同了。一個真正的男人,一個待過軍隊、打過仗的男人。當然啦,威爾布裏厄姆先生也不錯,但我總覺得這些社會主義者很奇怪,而且畢竟他不過是個學校老師之類的,看起來非常瘦弱,聲音也很虛假,沒有讓人覺得他真的做了什麽事情。”

我感興趣地聆聽這位選民的聲音,並觀察到加布裏埃爾肯定做過一些事。

她滿是熱忱地說得臉都紅了。

“我聽說他是軍隊裏最勇敢的人之一。他們說他可以獲得好幾個維多利亞十字勛章。”

除非米利只是出於個人的熱情,否則加布裏埃爾的宣傳顯然很成功。她雙頰泛紅,棕色眼睛閃耀著英雄崇拜的光芒,看起來很美。

“他和查特裏斯太太一起來的,”她解釋,“就是小狗被撞的那天。他人真好,對不對?他總是這麽關心別人。”

“可能他很喜歡狗吧。”我說。

對米利而言,這樣說有點太平凡了。

“不,”她說,“我想是因為他的人就是這麽好,好到不可思議。他說話好自然,讓人覺得很舒服。”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我感到很慚愧。我的意思是,我很慚愧還沒有為這個目標盡過什麽力。當然啦,我一向是投票給保守黨的,但只是去投票根本不夠,對不對?”

“這個嘛,”我說,“見仁見智啰。”

“所以我真的覺得必須做點什麽,於是我就問卡斯雷克上尉我能做什麽。我的時間真的很多,你知道的,伯特這麽忙,除了手術以外整天都在外面,而且我也沒有小孩。”

她棕色的眼睛閃過一絲不一樣的神情。我替她感到難過,她是那種應該要有小孩的人,她會是個很好的媽媽。

當她拋下關於加布裏埃爾的回想、並把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的時候,她的臉依然籠罩在母性光輝中。

“你是在阿拉曼受傷的,對不對?”她說。

“不是,”我很憤怒地說,“是在哈羅路。”

“喔,”她嚇了一跳,“可是加布裏埃爾少校告訴我……”

“加布裏埃爾是會這麽說,”我說,“他說的每一個字你都別信。”

她不大確定地笑了笑,接受了一個她不大明白的笑話。

“你的身體狀況看起來非常好。”她說,語氣中充滿鼓勵。

“親愛的伯特太太,我看起來不好,感覺也不好。”

她非常好心地說:“我真的感到很遺憾,諾裏斯上尉。”

就在我快要殺人之前,門打開了,卡斯雷克和加布裏埃爾走了進來。

加布裏埃爾很會他拿手的那一套。他神采飛揚地走向米利。

“哈啰,伯特太太。你能來真好!真好!”

她看起來既開心又羞怯。

“喔,加布裏埃爾少校,說真的,我想我沒什麽用處,但我想做點什麽來幫幫忙。”

“你會幫上忙的,我們會讓你好好工作。”他仍握著她的手,醜陋的臉上露出笑容。我感覺得到這個男人的魅力和吸引力,而且如果我都感覺到了,那麽女人的感覺就更強烈了。她笑出聲,臉頰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