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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德溫承認梅爾辛的才幹,但跟他在一起仍感到不自在,而願意與埃爾弗裏克合作。埃爾弗裏克始終都是個馴順工具,這一點很可靠,從來不會惹是生非;而梅爾辛太喜歡特立獨行了。

卡呂斯和西米恩走了。教堂為禮拜做好了準備。戈德溫把一直幫忙的人都打發走了,只留下了還在交叉點掃地的菲利蒙。

一時之間,大教堂裏已經空空蕩蕩,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這就是戈德溫的機會了。原先想好一半的計劃這時已在他腦子裏成熟了。他還有些猶豫,因為這要冒極大的風險。但他仍決定賭一把。

他把菲利蒙叫過來。“現在,”他說,“趕快——把平台向前挪動一碼。”

很多時候,大教堂對於戈德溫不過是個工作的場所。這是一塊要利用的空間,一座該修理的建築,一處收入的來源,同時也是一個財務負擔。不過趕上這種機會,就要重現雄偉輝煌了。燭光跳動,光影在金色的燭台上閃爍,身穿袍服的修士和修女們在古老的石柱間滑動,唱詩班的合唱聲直抵高高的穹頂。難怪數萬名鎮上人在駐足觀看時全都屏氣凝神了。

卡呂斯率領著隊列。在修士和修女唱歌之際,他開啟了高高祭壇下的隔斷——靠摸索——取出了鑲象牙的金質聖骨匣。他高舉著聖骨匣,開始了環繞教堂的遊行。他白胡須,瞎眼睛,儼然一個聖潔的無辜者的形象。

他會跌入戈德溫的圈套嗎?如此簡單——看來也太輕而易舉了。在卡呂斯身後幾步遠的戈德溫咬著嘴唇,竭力保持鎮靜。

教眾們誠惶誠恐。戈德溫始終想不通,這些蕓蕓眾生何以如此心甘情願地任人擺布。他們看不到聖骨,就算看得到,也無法與其他的人骨加以區分。然而,由於裝飾豪華的匣子,震撼人心的美妙頌歌,修士和修女們的統一袍服,以及使他們全都相形見絀的高聳的建築,他們都感受到了某種神聖的存在。

戈德溫緊盯著卡呂斯。當他到達北甬道最西端的正中時,他猛地向左一轉,西米恩站在一旁,隨時準備在他判斷有誤時糾正他,其實沒有必要。好啊:卡呂斯越自信,在那關鍵時刻絆倒的可能性就越大。

卡呂斯計算著步子,分毫不差地大步走到中殿的中央,再轉過身,一直向祭壇走去。在暗示之下,歌聲停止,隊列在肅穆靜謐的氣氛中繼續前進。

戈德溫心想,這有點像半夜摸黑去找廁所。卡呂斯大半生來一年都要多次走這條路。他此刻正在作為隊列的領頭人走這條路,未免讓他緊張。但他外表很平靜,只有嘴唇的輕微翕動泄露了他在計數。但戈德溫確知他的計數會出錯。他會不會當眾出醜呢?還是他會逃過這一劫呢?

在聖骨經過時,教眾們都畏懼地後退。他們知道,觸碰一下那精美的小匣子會產生奇跡,但他們同樣相信,對聖骨的任何不敬都會招致災難性後果。死者的靈魂無處不在,監視著等待最後審判日的人們;而那些曾經度過神聖一生的人享有無邊的權力獎勵或懲罰生者。

戈德溫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阿道福斯聖徒會因即將在王橋大教堂發生的事故而對他不滿。他一時因恐懼而戰栗了。隨後他說服自己,他的作為是為了存放聖骨的修道院的利益,而且能夠洞察人生的全知的聖者會理解,這是為了有個最好的結果。

卡呂斯在走近祭壇時,放慢了腳步,但步幅仍保持著丈量的長度。戈德溫屏住了呼吸。卡呂斯在邁出按照他的計數該跨的一步時,似乎有些遲疑,使他離安置祭壇的平台就差一點了。戈德溫聽天由命地盯著,唯恐最後時刻在計劃安排上會有什麽變化。

隨後,卡呂斯又信心十足地向前走了。

他的一只腳比預計的早一碼碰到了平台的邊緣。由於四下一片寂靜,他的便鞋踢到空木板的聲音就分外響亮。他又驚又怕,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驚呼。他的動作帶著他向前走。

戈德溫的心被一股勝利的沖動提了起來——但只維持了片刻,災難就降臨了。

西米恩伸手去抓卡呂斯的胳膊,但為時已晚。聖骨匣從卡呂斯的雙手中飛了出去。教眾們異口同聲地發出了驚駭的喘氣聲。那珍貴的匣子撞到石頭地面上,摔開了,把聖骨撒了一地。卡呂斯摔在沉重的木雕祭壇上,把祭壇推得掉下了平台,上面的裝飾品和蠟燭滾到了地上。

戈德溫嚇壞了。這比他設想的嚴重多了。

聖者的頭骨滾過地板,停在了戈德溫的腳下。

他的計劃成功了——但效果太好了。他本想讓卡呂斯摔倒,露出無能為力的樣子,但他沒想讓神聖的遺骸遭到褻瀆。他驚恐地瞪著地上的頭骨,那上面空空的眼窩似乎指責地回望著他。什麽可怕的懲罰會降臨到他頭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