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聚會(第4/6頁)

1920年,楊了公做東,在上海小有天酒家請姚鹓雛、朱鴛雛、成舍我、吳虞公、許瘦蝶、聞野鶴、平襟亞等聚飲。席間叫局,征來名妓“林黛玉”,林愛吃用洋面粉做的花卷,楊便用“洋面粉”、“林黛玉”為題作詩鐘。朱鴛雛才思最敏,出口成句:“蝴蝶粉香來海國,鴛鴦夢冷怨瀟湘。”笑談間,劉半農飄然而至,他是出洋前到上海,在隔壁赴中華書局的餞行宴,聞聲進來的。劉入席後,朱鴛雛說:“他們如今‘的、了、嗎、呢’,改行了,與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了。我們還是鴛鴦蝴蝶下去吧。”劉半農說:“我不懂何以民初以來,小說家愛以鴦蝶等字作筆名?自陳蝶仙開了頭,有許瘦蝶、姚鹓雛、朱鴛雛、聞野鶴、周瘦鵑等繼之,總在禽鳥昆蟲裏打滾,也是一時時尚所趨吧。”此後,劉半農放洋,一走了之,“鴛鴦蝴蝶派”卻傳開了。多年後,姚鹓雛遇見劉半農時說:“都是小有天一席酒引起來的,你是始作俑者啊!”劉說:“左不過一句笑話,總不至於名登青史,遺臭千秋。”姚說:“未可逆料。說不定將來編文學史的把‘鴛鴦蝴蝶’與桐城、公安一視同仁呢。”

西安事變的前一天,蔣百裏奉命飛西安,住在西京招待所。當晚出席張學良、楊虎城的公宴,同席還有蔣作賓、陳誠、衛立煌、蔣鼎文、朱紹良、陳調元、邵元沖、邵力子等大員。散席數小時後,西安事變發生,蔣百裏等便被張楊拘禁。蔣戲言:“昨日座上客,今為階下囚。”兩周後蔣等獲釋,楊虎城在綏靖公署與他們餞別,蔣百裏又戲言:“昨為階下囚,今又座上客。”

田漢為人不拘小節。別人請他吃飯,他常帶著七八個生客赴宴;他若請別人吃飯,則常不帶錢或錢不夠。無論他做東或別人做東,只要有他參加,十之八九會出現尷尬局面。他請客時,吃到一大半借故上廁所溜走而把一桌客人曬在飯館,最後大家攤錢付賬的場面,也時有發生。

孤島時期,徐鑄成等在上海編《文匯報》,曾受到敵偽集團的各種威脅。辦報之艱辛可想而知。他們卻苦中作樂,每兩三個星期大聚一次。屆時凡有家室的,做一樣家鄉的拿手菜帶來,無家室的年輕人則湊錢買一些鴨翅、口條之類的熟食。待最後的大樣看完,就碼齊桌子,圍成一圈,把酒菜上來。據說每樣菜都有濃重的家鄉特色,上海任何一家大飯館也未必能做出來。員工都是三十上下的青壯年,三杯酒下肚後,有唱京戲的,有唱昆曲的。酒足飯飽後,大家相互攙扶、踉踉蹌蹌地到大方飯店過一夜。

抗戰後期,王耀武駐防湘西,公館在桂林。一次,他設家宴招待《大公報》的幾個主要編輯。筵席極為考究,鑲銀的象牙筷子,細瓷的盤碗,一旁侍者均為穿白衣的“仆歐”,飯菜則山珍海味,無所不有。席間王常“不恥下問”:“按香港的規矩,現在要不要送手巾把子?”“照外國規矩,此時應酌什麽酒?”顯然他已野心勃勃地等著抗戰勝利後出任封疆大吏了。王果然於1945年奉派接收山東,成為山東省主席。但幾年後便成了解放軍的俘虜。

胡適任中國公學校長時,有個時期逢周末常邀一幫朋友到家裏聚會。一次徐志摩帶去一本精裝的德文色情書,圖文並茂,大家搶著看。胡適則評論說:這些東西,一覽無余,不夠趣味。我看過一張畫,不記得是誰的手筆,一張床,垂下了芙蓉帳,地上一雙男鞋,一雙紅繡鞋,床前一只貓蹲著擡頭看帳鉤。還算有點含蓄。

1924年11月,《語絲》雜志創刊,出版十來期後,逐漸形成一個相對固定的作者圈。他們每月底聚會一次,每次一兩桌不等。魯迅和淦女士等主要作者從不參加聚會,周作人、錢玄同、江紹原、林語堂、王品青、章衣萍、吳曙天、孫伏園、李小峰、顧頡剛、林蘭、章川島等,幾乎逢場必到,後來張鳳舉、徐耀辰、俞平伯、劉半農也每次都到,有時連夫人也一起邀請,情形近於聯歡。席間古今中外,無所不談。據說談鋒最健者當屬錢玄同。

上世紀30年代,唐弢還是一個到上海灘闖世界的文學青年,所作雜文,深受魯迅文風影響。一次他去三馬路古益軒菜館赴《申報·自由談》主編黎烈文張羅的聚會,魯迅、阿英、郁達夫、曹聚仁、徐懋庸、胡風、林語堂等都來參加。這是魯迅和唐弢頭一次見面,魯迅對唐笑道:“你寫文章,我替你挨罵。”並說:“我也姓過一回唐的。”

1935年11月8日傍晚,史沫特萊坐一輛出租車來接茅盾,再接魯迅,同去蘇聯總領事館參加一個不公開的酒會。據茅盾回憶,出租車開到和蘇聯總領事館隔著一條街的馬路上,三人下車後換乘領事館的一輛黑色汽車從後門進入院子。“總領事館的大廳裏已經到了一些客人,有宋慶齡和何香凝,還有一些外國朋友,其中有一對新從澳大利亞來的夫婦。大廳中央有一大餐桌,上面擺滿了冷菜、點心、魚子醬以及各種飲料,大廳四周擺著沙發,大家或坐或站很隨便地交談著,想喝酒或吃點心就自己動手,氣氛歡快而融洽。酒會之後放映了電影。”酒會散後,魯迅和茅盾仍由史沫特萊送回家,路上,史沫特萊告訴他們,這種形式的聚會叫雞尾酒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