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光怪之八十年代(第2/14頁)

我一想,心內也就明白幾分了。

後來,那女人的老父親,因那一件事的發生,一氣之下病故了。她料理完父親的喪事,自己也病了,便再沒找過我那朋友,也再沒找過我。我呢,也就從這件注定了不可能真正替她伸張正義的事中自行解脫了。我必須有這點兒自知之明。其實我們三方最終都心照不宣地明白了一點——認了罷。區區小百姓,不認又能怎樣?

河北省委宣傳部的一位副部長,在“掃黃”中微服巡視,正巧發現某地書攤公開兜售黃色書刊,進行批評和偵詢的時候,卻被維護市場治安的警察以擾亂市場治安、幹擾市場經濟秩序為罪名逮了起來,並被審訊。

這一件事情,是國家新聞出版總署一位副署長親口對我講的。當時在場的還有老作家李國文同志。這位署長接著講到了另一件事。新聞出版署幾位在中央黨校學習的同志,為了對黃色書刊沖擊和占領書刊市場的情況進行調查了解,在征得新聞出版署和黨校負責同志的批準之後,前往某地。

他們在一出售黃色錄像帶的攤床前買了一盤,離開沒多久,追上來一名三十多歲的女人,神神秘秘地問他們還買不買,說她有許多種。如果他們買的多,她可以按批發價優惠。

他們說不買了,一盤夠了。

那女人說不買不行。

他們問怎麽不行?

那女人說你們買黃色錄像帶是要受罰的,並威脅說嚴重的還要收審。

他們說你強迫我們買就沒事了麽?就不怕受罰、不怕收審了麽?前面一百多米處就有進行盤查的警察,你怎麽敢這樣做?

那女人笑了,說他們是不會罰我的,更不會收審我。你們如果多買我的,保你們沒事兒,保你們順順利利地通過。如果不多買我的,你們今天可就有麻煩了。

他們自然都是有些不信邪的。上了車,直往前開。邪存在著,不信是不行的。結果車被攔住,警察上來了,說看到你們剛才買黃色錄像帶了,想受罰還是想被收審?

他們再不明智那時也得變明智些、變乖些了,都說那我們就受罰吧!

於是幾個人兜裏的三千余元盡數被搜去。

問:有個人企圖強迫我們買,你們怎麽不管?

答:你們無權問的就別問。我們只管買的。

後來還是新聞出版署派出一位副署長,去向河北省委宣傳部進行交涉,才索回了罰款。

中央電視台某專題攝制組,途經一處兩省交界之地,司機將長途汽車開到了一飯館前,催促乘客趕快下車用飯。攝制組的同志隨乘客們走進去,見環境極臟,於是打算退出,到對面看起來較幹凈的飯店用飯。幾人轉身時,卻見店門已被鎖了,而且有人持棍把守。一般乘客哪裏還敢有不悅的表示?只有端上來什麽吃什麽,要多少錢給多少錢的份兒。圖個平安無事。只我們中央電視台攝制組的這幾位朋友,執意離開。結果沒說上幾句理,從後店沖出幾個漢子,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其中一人,發現窗外站著警察,大聲呼救。警察的臉從窗前一閃,不見了。挨打之後,隨身所帶的錢及手表、相機一概遭掠。攝制組的成員中,有幾位朋友也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忍無可忍,齊發一聲喊,與對方們拼搏起來。那警察才又“適時”出現,加以制止。未對店家們所雇打手們進行一句盤問,卻將攝制組成員帶到派出所大加審訊。更富有戲劇性的是,外屋正審訊著,裏屋店主在向所長“上貢”奉獻之物,皆系從攝制組成員或其他人身上掠奪的東西。

近來我聽到一種說法——傳統在台灣,法制在香港,腐敗在大陸。

這當然是很偏激的說法。我相信台灣和香港也自有他們的腐敗。並且進一步相信,腐敗在這個世界上到處都存在,只不過程度不同罷了。

但事實是,大陸也就是我們共和國肌體上發生的腐敗現象,的確是到了這樣一種程度——它幾乎使我們大多數國民在每一個月裏都能深切地感受到它對我們日常生活的侵蝕。正因為已經到了這樣的程度,老百姓才祈禱反腐敗,希望對共和國的肌體從真正意義上起到一次清除作用。

而另一個事實是——的確,腐敗已然侵蝕到了公檢法部門。即使不能說非常之嚴重,也可以說是相當之嚴重了。

這就難免會使普通的老百姓對我們共和國的前景感到沮喪和悲觀了。

普遍的老百姓,對於所謂權錢交易,耳濡目染的,似乎早已司空見慣了。

我的一位在某縣縣委工作的朋友來看望我時對我說——全中國的情況,咱不敢隨便發表看法。但是我們縣裏的情況,咱還是一清二楚,了如指掌的。共產黨的幹部中,有些受賄幾千元、貪汙萬把元,就被處分了撤職了,甚至判刑了,你想了解老百姓對他們持何態度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