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945—1990年社會革命(第3/17頁)

與此同時,歐洲的農業地區農民自然也早已停止耕耘土地了。到80年代,甚至連東部及東南歐歷史最古老、最悠久的小農經濟占主導地位的農業區(羅馬尼亞、波蘭、南斯拉夫、希臘),農民人口也減到不足全部就業人數的三分之一。有的比例甚至更低,如保加利亞便是其中一個顯著的例子(1985年只占16.5%)。歐洲及中東一帶,只剩下土耳其一個國家仍舊堅守著農業文化不放,土耳其的農業人口雖然也呈下降之勢,可是進入1980年,卻依然占有絕對多數的地位。

如此一來,全球只有三大地區,依舊被村莊和田地所占有:撒哈拉沙漠以南非洲、南亞及東南亞的大陸地帶,以及中國。只有在這些地區,才可以找到那些不曾為農耕人口下降之勢的裙角掠過的國家。這些地方,在舉世風雲變幻的幾十年間,從事種植莊稼及飼養牲畜的人口,仍舊保持著相當穩定的比例,尼泊爾為90%,利比裏亞為70%左右,加納約為60%。甚至印度——實在令人不得不有點驚訝——竟然在獨立後的25年間,還維持著高達70%的比例;即使到了1981年,也不過稍微下降而已(66.4%)。無可否認,到“極端的年代”結束為止,這些以農業為主的地區,仍占全人類人口的半數。但是,即使在這些地區,農業經濟也在經濟發展的壓力下瀕臨破滅的邊緣。以印度為例,它堅實的農業人口雖是中堅力量,如今都在周圍國家農業人口快速流失的包圍之下,例如巴基斯坦、孟加拉、斯裏蘭卡三國的農民,早已經不再占有多數地位了。同樣,自80年代開始,馬來西亞、菲律賓、印尼等國,也已走上了同一途徑。至於東亞新興的工業地區例如中國台灣、韓國,當然更不例外——而就在1961年,中國台灣地區、韓國兩地猶有60%以上的人口在田間操作。更有甚者,南部非洲一些國家以農業為主的現象,更屬於種族隔離下的班圖幻象[編者注:班圖人(Bantu stan)為非洲中、南部黑人之總稱]。以婦女為主的當地農業,實際上僅只是一個依賴大批外移男性勞動力的經濟的表象;這些男性勞動人口,在白人城市及南部礦區裏工作,他們的所得,才是當地經濟活動的中堅。

於是靜悄悄地,世界上絕大多數大陸上的農業人口向外大量移出,農業島嶼的這種現象更為嚴重。[1] 但是這個現象中最顯眼之處,便是這種農業上大變化的出現,只有部分是因為農業技術的進步,至少在這以前屬於小農經濟的地區如此。我們曾經在第九章中看到,發達國家已經搖身一變(只有一兩個例子除外),成為世界糧食的主要供應國;與此同時,它們實際的農業人口卻持續下降,一減再減,其比例有時甚至減少到不可思議的地步。這種現象,純粹只是在資本密集下造成的單位人口生產量激增所致。其中最立即可見的因素,首推發達富有國家農民個人擁有的農耕機械。其數量之大,不但是其生產力激增的最大佐證,也是年輕蘇聯共和國的宣傳圖片裏,那些袒胸露背駕駛著耕耘機械的農人的象征。不幸的是,蘇聯自己卻在這方面一敗塗地,徹底地失敗了。至於另外一個表現雖然沒有如此明顯,意義卻同樣重大的因素,則屬農業化學、選種育種,以及生化科學方面的突飛猛進。種種背景之下,農家不但不再需要過去科技發展前農忙時不可或缺的大批幫手,甚至連農家本身及長工的數目也隨之減少。若有需要,在進步的現代交通運輸幫助之下,也無須將這些雇工長年留在鄉間。於是在70年代蘇格蘭牧羊業的珀斯郡(Perthshire)裏,短暫的剪毛季節中,最劃算的方式莫過於由新西蘭運來一批批剪毛的專業工人。南北兩半球季節相異,蘇格蘭與新西蘭的剪毛季節正好錯開,皆大歡喜。

至於世界上其他的貧苦地區,農業革命也同樣如火如荼,雖然較為零星。事實上,若沒有所謂“綠色革命”[2] 輸入的灌溉技術改良和“科學”農業幫助——雖然其長期影響至今仍有爭議——南亞及東南亞大部分地區的糧食生產,勢將無法供應當地大量快速增加的人口。再從整體而言,第三世界各國,以及第二世界以前屬於社會主義或現仍為社會主義的部分國家,在糧食上不但不能自給自足,更無法扮演作為一個農業國家,一般而言糧食生產應該大量有余,足可用於出口的角色了。這一類的國家,最多也只能從事以出口為目的專門性的農產品生產,以供應發達國家的需要。至於本國人民的糧食所需,若不是來自北美糧食生產過剩的對外傾銷,就只有在田間的泥濘裏以最古老原始的方式繼續以揮鎬拉犁的勞力密集型的方式生產了。既然田裏的勞動依舊需要他們,他們顯然沒有理由拋離這樣一個農業環境他去。唯一的原因,恐怕便是人口大量的爆炸激增,使得可耕作的田地日漸稀少吧。但在事實上,許多小農外流的地區裏,例如拉丁美洲,土地開墾的比例卻往往很低,一大片未開拓的廣闊地域裏,只有屈指可數的鄉人移往墾殖,哥倫比亞與秘魯便是其中兩個例子。這以外的地方,往往成為當地遊擊活動的根據地。反之,在亞洲農業依舊興旺的土地上,卻有著世上人口最稠密、耕作最密集的地帶,每平方公裏的人口密度,從250人至2000余人不等(南美的平均人數僅為41.5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