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第十(第2/5頁)

李叔同做了和尚,學生豐子愷仍跟他有來往。弘一法師曾到豐家,豐子愷請老師就座。法師把藤椅輕輕搖動,然後慢慢坐下去。多次如此後,豐問何故,法師答說:“這椅子裏頭,兩根藤之間,也許有小蟲伏動,突然坐下去,要把它們壓死,所以先搖動一下,慢慢地坐下去,好讓它們走避。”

朱湘脾氣不好,可他自己不承認,“吾愛友誼,但吾更愛詩藝。”他跟徐志摩、聞一多最終沒有做好朋友,他在生活中更是處處碰壁,工作丟了,夫妻散了,朋友斷了。他說,做文章誤了我的一生。

在政治和思想上,梁啟超多變。有人說:康有為太有成見,梁啟超太無成見。1900年他背離康有為的保皇立場,大倡自由、平等、天賦人權之新說,願同孫中山合作;1902年發表《保教非所以尊孔論》,表示“昔也為保教黨之驍將,今也為保教黨之大敵”。作《新民說》,甚至提倡革命排滿,後又“悔過自新”。民國後他曾與袁世凱等北洋軍閥同流共事,袁氏稱帝,他又憤起討袁,他幾次宣布脫離政治又一再熱衷於仕途,像個縱橫之士,奔走以售其才識,卻終難有所作為,梁評價自己說:“……保守性與進取性常交戰於胸中,隨感情而發,所執往往前後相矛盾。”嘗自言曰:“不惜以今日之我,難昔日之我,多以此為詬病,而其言論之效力亦往往相消,蓋生性弱點然矣。”

胡適不耐寂寞。他聲稱最重視學術,要“二十年不談政治”,數年之間,即創辦《努力》周報,發表《我們的政治主張》。朋友或不贊成其辦報,擔心他要做“梁任公之續”。胡適自己說:“他們都說我應該專心著書,那是上策,教授是中策,辦報是下策……這一班朋友的意思,我都很感謝,但是我實在忍不住了。”

吳宓苦追毛彥文,有一次在報紙上發表了他的愛情詩,中有“吳宓苦愛毛彥文,三洲人士共驚聞”的句子。朋友們覺得不對頭,要金嶽霖去勸勸他。金對吳說:“你的詩如何我們不懂,但是,內容是你的愛情,並涉及毛彥文,這就不是公開發表的事情。這是私事情。私事情是不應該在報紙上宣傳的。我們天天早晨上廁所,可是,我們並不為此而宣傳。”吳宓很生氣:“我的愛情不是上廁所。”金嶽霖說:“我沒有說它是上廁所,我說的是私事不應該宣傳。”

林徽因、梁思成夫婦向來坦誠相待。一次她十分苦惱地告訴丈夫,自己同時愛上了兩個人,不知該如何取舍。梁思成聞言,內心顛簸,終夜苦思,明日一早眼圈暈黑,決定把抉擇權完全交給妻子。他對林徽因說:“你是自由的,如果你挑選金嶽霖,我將祝你們永遠幸福!”林將此語說與金嶽霖聽,金嶽霖選擇了放棄:“看來思成是真正愛你的。我不能去傷害一個真正愛你的人。我應該退出。”

魯迅曾經含蓄地向許廣平透露說:“我先前偶一想到愛,總立刻自己慚愧,怕不配,因而也不敢愛某一個人。”後來,魯迅在一封致友人的信中,更明確地承認自己面對愛人時的自卑膽怯心理:“其實呢,異性,我是愛的,但我一向不敢,因為我自己明白各種缺點,深恐辱沒了對手。”

郭沫若生性浪漫,把女人和愛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在和田漢等人通信中,郭沫若說:“花呀!愛呀!宇宙的精髓呀!生命的源泉呀!”

田漢性情浪漫,他撞見郭沫若在後園澆水,氣憤郭氏的“煙火氣太重”。他在情感失意中曾創立“南國電影劇社”,他說:“酒、音樂與電影為人類三大傑作,電影年最稚,魔力也最大,以其在白晝造夢也。”

20世紀20年代,林語堂一聽陳友仁的英文,受了感動,就參加了漢口的革命政府,充任外交部的秘書。林做了四個月,棄政治而去,他說“體會出來他自己是個草食動物,而不是肉食動物,自己善於治己,而不善於治人”。林語堂曾經說:“對我自己而言,順乎本性,就是身在天堂。”

有一次胡適之的朋友們在胡家裏聚餐,徐志摩像一陣旋風似的沖了進來,抱著一本精裝的厚厚的大書,是德文的色情書,圖文並茂,大家爭著看。胡適之說:“這種東西,包括改七薌、仇十洲的畫在內,都一覽無遺,不夠趣味。我看過一張畫,不記得是誰的手筆,一張床,垂下了芙蓉帳,地上一雙男鞋,一雙紅繡鞋,床前一只貓蹲著擡頭看帳鉤。還算有一點含蓄。”

司徒喬曾畫了一張半邊是笑臉、半邊是哭臉的自畫像,他在上面題寫了一句話:“含淚畫下去啊,蠢人!在藝術的牢獄裏過你的一生!”

宗白華赴德國讀書時,路過巴黎,朋友們各有功課,不能陪他,而他又不懂一句法國話,居然在巴黎整整遊玩了一個月。凡是朋友們未去過的地方,他都去過了。他說:“有什麽因難!街道呢?我有地圖。用錢呢?我有當了五法郎的票子,我固然不知物價,也弄不清是生丁、法郎,但我有妙法,便是拿一張當五法郎的票子出來,他們自會找補我。坐電車坐汽車,我只須把地圖上我要去的地方指與他們一看,他們自我載去,到了目的地,自會請我下車,車費呢?我只須把現錢抓一把攤在手上,他們自會如量地收取,在我只覺得他們過於廉潔,過於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