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第十(第4/5頁)

殷海光問金嶽霖對熊十力的看法,金肯定地說:“據我所知,熊十力是中國研究佛學最深刻的一個人。”殷說:“先生好打人、罵人。我親眼看見他在梁漱溟背後打三拳,還罵他是一個笨蛋。”對此,金嶽霖說:“呃!人總是有情緒的動物。是人,就難免打人罵人的。”

廢名很佩服其同鄉熊十力,常跟熊談儒道異同等事。等到他著手讀佛書以後,卻與專門學佛的熊意見不合,而且多有不滿之意。有一次,兩人在一起論僧肇,一言不合,大聲爭論,外人在外聽得酣處中突然靜止,原來兩人已經扭打在一起,很快廢名氣哄哄地離開熊家。但到第二天,廢名又到熊家,跟熊討論起另外的問題了。

在延安,塞克與王明常有來往。一次他們在一起喝酒,先喝低度酒,用的是茶壞,喝著喝著,興致來了,王明非要用大杯子,而且換上烈酒,任何人都得喝。這次塞克被灌醉,回去的路上,他掉進河裏,鞋子、褲子全濕。王明對塞克贊賞有加,針對塞克之怪,稱他是中國的普希金。那時塞克仍想去新疆,一次他與王明說:“我還想去新疆。”王明回答說:“塞克先生當然是喜歡自由的,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留在延安。”

葉挺在獄中發願,一日不得自由,必不理發剃須。他在《囚語》中寫道:漫漫長日,在囚室中特別愛撫須沉思:覺我的唇不知何日才有朱唇可吻之福?

冼星海垂危時期,想到自己的童年、家鄉,他低聲地對人說:“江南真美呀!江南真美呀!”突然,他激動得大聲說:“我腦子裏充滿著音樂!充滿著音樂!”

王實味性格直露。到延安後,經常跟人聊天。王伯彥跟他是老鄉,在省裏就是地下黨員,平時言行十分謹慎,來延安後,仍然小心翼翼。第一次見面,王實味就勸王伯彥:“已經回到自己家了,還拘謹什麽?!”他看到小戰士穿的棉衣,袖口和肩膀破得露著棉絮,發牢騷說:“發這樣的棉衣,不知是給人暖和還是讓人風涼。”

葉淺予在重慶辦畫展,邀徐悲鴻參加。徐觀摩後當場購兩幅舞蹈人物,對葉的畫給予高度贊揚,認為“中國此時倘有十個葉淺予,便是文藝復興大時代之來臨了!”不久又請葉到他家中看畫,對葉說:“你喜歡什麽畫,可任選一幅。”葉高高興興選了一幅“烈馬圖”。

盧作孚生活非常簡樸,常年穿一套中山裝,人長得很瘦小。為了節省梳頭的時間,他幹脆剃了光頭。張嶽軍先生(張群)有一次跟他開玩笑:“你的跟班都比你穿得漂亮。”

聞一多上課別致。據學生回憶,他身穿黑色長袍昂然走進教室,先掏出煙盒向學生笑問:“哪位吸?”學生們笑而不接,他就自己點了一支,電燈光下煙霧繚繞,拖長聲音念上一句:“痛——飲——酒,——熟——讀——離——騷——方得為真——名——士!”這才開始講課。

吳待秋至儉。陳巨來曾問他,你如此節儉,有多少鈔票?吳說:我每隔一個時期,必以鈔票買黃金藏之也,故鈔票至多五百元耳。陳又問他,現在有多少金子?吳答:畫家哪能與做官比,吾畫了幾十年畫了,至今只有130余斤而已。陳問:放在銀行嗎?吳笑說,那會付保險費的。他指自己睡的大床:“你看,這床四只腳特別粗大,是我定做的,中間全空,可放許多金條金塊的。”又指房間兩個大馬桶說:“吾雖有女仆,倒馬桶的事,必須太太自做,因為馬桶完全是夾層的,放金子呀。”吳得意地說,雖有強盜,亦想不到馬桶底裏有金子也。隔了一年,陳巨來戲問:現在有幾百斤了?吳說:150斤還不到。

張愛玲初戀時,給胡蘭成信中有一句好話:“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她用不著十分懂得對方,所以有傾城之戀。

畫只能由畫家主動送你,而你決不能向畫家討要。這是規矩,也是修養。章伯鈞有不少齊白石的畫,卻沒有一張徐悲鴻的。但他跟徐的關系要比齊白石深得多,也早得多。一般認為徐悲鴻的馬,是他最拿手的。章伯鈞卻認為徐悲鴻的油畫,特別是裸體女人畫,是他最好的作品。章伯鈞說,徐悲鴻的太太是留德留法學生的妻子中最漂亮也最有風韻的。有一次,徐悲鴻對章伯鈞說:“伯鈞,我送你一匹馬吧。”章說:“我不要你的馬,我要你的女人。”徐搖頭說:“那些畫,是不能送的。”

陳寅恪曾說:“蓋今日之赤縣神州值數千年未有之巨劫奇變,劫盡變窮,則此文化精神所凝聚之人,安得不與之共命而同盡。”他在晚年自挽說:“涕泣對牛衣,卅載都成斷腸史;廢殘難豹隱,九泉稍待眼枯人。”

殷海光一生中只打過四次電話。一次他太太把他帶到電話旁,教他如何打,替他把電話號碼撥好了,對方說話,才遞給他,殷海光拿起聽筒滿頭大汗,打完電話,幾欲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