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風第八

變法失敗,譚嗣同從容對梁啟超說:“不有行者,無以圖將來。不有死者,無以酬聖主。今南海之生死未可蔔,程嬰、杵臼,吾與足下分任之。”有日本志士苦勸他東遊,譚不聽,再四強之,則說:“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故及於難。

丁寶楨做山東巡撫時,大太監安德海以給太後置辦龍衣為名,出京沿運河南下,丁命人將其捉拿押解到濟南,親自審訊。安德海破口大罵,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奉太後之命南下,你們抓我是自尋死路。丁寶楨當即反駁:太監出宮違反祖制,我作為封疆大臣也沒有接到朝廷的聖旨,你這一定是欺詐無疑。於是決定先斬後奏,連夜將安德海正法。消息傳來,朝野上下一片歡騰,曾國藩由衷稱贊:“稚璜(丁寶楨字),豪傑之士矣。”李鴻章說:“稚璜成名矣!”

譚嗣同還在牢房墻壁上題詩道:“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臨刑前,他仰天浩嘆:“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康有為多次上清帝書,曾專折請開制度局議行新政,請預定開國會期。及至變法六月,代折請定立憲開國會,援春秋改制之意,直接道破“吾國行專制政體,一君與大臣數人共治其國,國安得不弱”之意。據稱當時廷議不以為然,而光緒決欲行之。大學士孫家鼐諫說:“若開議院,民有權而君無權矣。”光緒答稱:“朕但欲救中國耳,若能救民,則朕無權何礙?”

寇連材以太監之身哭諫慈禧,在家寫《上太後書》,書與太後,慈禧大怒,聲色俱厲地問寇是否受人指使,寇以復述明其無人指使,慈禧搬出家規威脅說:“本朝成例,‘內監言國事者斬’,你知道不知道?”寇說:“家規早已被你破壞得不成樣子了,國家的大好河山被你破壞得不成樣子了,而今我參加變法維新,就是以身許國,不怕拋頭顱,灑熱血!”慈禧即命內務府把寇連材關押起來,半月後移交刑部處斬。臨刑時,寇神色不變,從容就義,年僅二十八歲。光緒聽到噩耗,痛哭流涕,幾日不思飲食。京西百花山寇公祠即民間祭祀寇連材而立。

光緒雖久知道韜晦,而英銳之氣往往不能自抑。王士珍之補副都統也,光緒對他說:“你這要與旗人共事了,他們都糊塗哇!”袁世凱之留京議訂憲法時,光緒冷語曰:“你的心事,我全知道。”袁不敢對。

劉銘傳年十八,土豪假團練虐其父。土豪離開,銘傳自書塾歸,怒對諸兄說:“丈夫當自立,安能耐此辱哉?”於是徒手追豪,請決戰,豪於馬上回頭狂笑曰:“孺子!敢當我哉?我把刀給你,你能殺我,就是一條好漢!”銘傳手舉豪刀斬殺之,乘其馬,舉其頭,登高大呼曰:“某豪虐鄉裏,吾斬之,能從吾者當保吾裏。”眾人大喜,歸者數百人,遂築堡寨為其長。

張之洞對康有為宣揚孔子改制學說不以為然,委梁鼎芬面康轉達,並許以負擔康的費用。康有為冷言以對:“孔子改制,大道也,豈以一兩江總督供養而易之?”張康由此生隙。

唐才常、譚嗣同二人曾自命一個是“橫人”,一個是“縱人”。均以變法維新縱橫天下為志,譚既前赴臨難,唐誓為“後繼”。然唐才常組織自立會起義準備不足,很快流產,事泄後,唐在漢口被張之洞捕獲,旋即被殺。審訊時,唐說:“我們的舉動,張之洞以為是造反,實際我們是討賊。討的哪一個?就是那拉氏,她非但是我們中國的罪人,並且是清朝列祖列宗的罪人。戊戌年造許多罪惡還不夠,現在指使義和團,殺人放火,盲目排外,攻擊使館,危害國家,難道張之洞還不明白嗎?”據說,滿堂的胥吏鴉雀無聲,好像都被麻醉了。

吳樾為安徽桐城人,性格豪爽,讀書通大意,好談時事,出鄉訪天下士,其鄉前輩吳摯甫有重名,為蓮池書院院長,他欣賞吳樾,就幫助吳求學。而吳樾志不在此,學習無成就,只是作文有桐城風味,為同時少年所不及。當趙聲遊歷到保陽時,與吳於酒樓相遇,談話極為投機。趙論革命大勢,擘分兩部,一暴動,一狙擊。吳樾慨然說,兵革之事,請君任之,君為其難,吾為其易,吾志已經決,願君自重。趙聲說,你不找個副手嗎?吳答說:秦舞陽之前例在,人多轉心棼,不如一個人做事專注。聲壯其語,一拊手而計定。

陳獨秀20歲時,與革命黨人吳樾相爭刺殺滿清五大臣,竟至於扭作一團、滿地打滾。疲甚,吳問:“舍一生拼與艱難締造,孰為易?”陳獨秀回答:“自然是前者易後者難。”吳對曰:“然則,我為易,留其難以待君。”遂作易水之別。後吳引彈於專列,就義,重傷清二臣,時年26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