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國史黎明期的大勢(第4/9頁)

古代記載原有“商人尚鬼”的話,證以蔔辭而知其確切。在商人看來,神鬼的世界是和有形的世界同樣地實在,而且這兩個世界關系極密切。鬼神充斥於他們的四周,預知他們自身及其環境的一切變動,操縱著他們的一切利害吉兇禍福,需要他們不斷的饋饗和賄賂。他們在日常生活中每遇有可容猶豫的事情或不能解答的疑問,照例要聽命於龜殼和牛骨。神鬼世界的主要成分是他們的祖先。王室對祖先的祭祀,其名目之眾多,次數之頻繁,供獻之豐盛都非我們所能想象。用牲的數目有多至一次五十羊、三百牛,或四百牛的。用牲的方法,除置俎中蒸熟或當場生宰以供陳列外,有以火焚燒,或沉於水中,或埋入土中的。祭祀的時日,用牲的種類、數目、方法,有時連牝牡、毛色,都要憑蔔人預先向所祀的祖先請示。商人心目中死鬼與現世的關系,從盤庚遷都前對臣民的第二次訓詞(即《盤庚》中篇所記)很可以看出。茲將其中一段的大意,譯白如下:“我念著先王為你們的先人勞碌,就關心你們,要保育你們。我若有失政,先王就要重責我說:為什麽虐待我的子民?你們若不知去求安樂的生活,不與我同心,先王便要責罰你們:為什麽不和我的幼孫和好?……你們若立心不良,先王便要革了你們的先祖先父在天的職位。你們的先祖先父受了你們的牽累就要棄絕你們,不救你們的死亡了。我有了這樣亂政的臣民,只得拿貝和玉去祈禱。你們的先祖先父便會告訴先王:懲罰我的子孫罷!於是先王便大大地降下不祥來了!”祖先而外,商人的神祗,以現在所知,有主土壤的社神,有山川之神,有風雨之神,有蠶神,還有主宰百神的“帝”,即上帝。風神就是上帝的使者,他是鳳鳥。蔔辭中風與鳳同字。

商人不知有沒有占星術,但他們已會觀察天象而定歷法。他們的歷法大致與舊時的陰歷相同:一年為十二月,月有大小,大月三十日,小月二十九日;有閏月,置於年終,稱為十三月。

商人的樂器有磬、塤(有石制、陶制、骨制三種)、鼓、饒(形如鈴鐸而無舌,持以敲擊,大小三枚為一套)、龢(笙之小者)。又蔔辭中有從絲從木的樂(樂)字,可見琴瑟之類當時亦已存在。

商代文化的速寫止此。

第二節夏商大事及以前之傳說

商朝從成湯創業以後,六百年間,可考的大事,除了六次遷都,除了對鬼方的大戰,除了最後直接間接和亡國有關的打擊外,便是五度由盛而衰的循環。所謂盛就是君主英武諸侯歸服,所謂衰就是君主昏暗,或王室內亂,而諸侯叛離。前期第一度的盛衰牽涉到湯孫太甲(商朝第四王)和湯的開國功臣伊尹的關系。這有二說。一說太甲無道,“顛覆湯之典型”,伊尹把他放逐於桐,過了三年,伊尹見他悔過修德,又迎他復位。一說伊尹於商王仲壬死後,把法當嗣位的太甲放逐於桐,而自即王位;其後七年,太甲自桐潛出,殺伊尹。肇始商朝後期的盤庚是一中興之主。在他以後,惟他的侄子武丁曾一度中興。武丁以降,商朝一直衰下去。繼位的君主皆生長安逸,“不知稼穡之艱難,惟耽樂之從”(這是周朝開國元勛周公追數前朝衰亡的原因的話)。他們以畋遊荒宴代替了國政的煩勞。在商朝末年,一種叔世的頹廢和放縱彌漫了整個商人社會。狂飲濫醉的風氣普遍於君主、貴族和庶民。這是他們亡國的主因。

在敘述商朝滅亡的經過之前,讓我們洄溯商朝所繼承的歷史線索。

商朝所替換的朝代是夏。關於夏朝,我們所知,遠更模糊。例如夏朝已有沒有文字?有沒有銅器?其農業發展到什麽程度?其政治組織與商的異同如何?這些問題都無法回答。在後人關於夏朝的一切傳說和追記中,我們所能抽出比較可信的事實,大要如下。

夏朝歷年約莫四百。其君位是父死子繼而不是兄終弟及。其國都的遷徙比商朝更為頻數。最初的君主禹歷都陽城、晉陽、安邑,皆不出今山西的西南角(陽城在翼城西,晉陽在臨汾西,安邑在平陸東北)。禹子啟始渡河而南,居今新鄭、密縣間。以後除啟孫後相因外患失國遠竄外,夏主的遷徙,不出今河南的黃河以南、汝、潁以北。當夏朝為成湯所滅時,都於斟。即今河南鞏縣西南。夏朝最大的事件是與外族有窮氏的鬥爭。有窮氏以鉭(今河南滑縣東)為根據地,當啟子太康時,攻占了夏都(時在斟)。以後統治了夏境至少有六七十年。太康逃居於外,有窮氏以次立其弟仲康及仲康子後相為傀儡。後相繼被竄逐追殺。後來後相的遺腹子少康收聚夏朝的殘余勢力,乘有窮氏的衰弱,把他滅掉,恢復舊物。有窮氏是在夏境的東北,後來滅夏的成湯則來自東南,其先世亦發祥於東北。夏朝的外患蓋常在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