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四海之內(第2/6頁)

不久,我如願當上了處長。原來的處長提拔了,成了副廳長,而且分管這個處。他是我的恩人,也是鐵哥們兒,我在他的領導下,幹活幹得很痛快。那時,為了一個項目,我們可以連續討論十幾個小時,就著盒飯,不休息,直到項目的眉目清楚了,才撤。所以,他和我的辦公室,都在寫字台後面放了一張小床。廳裏的同事都笑話我們,說是“同性戀”,合計著在廳裏偷情呢。有一次,廳長在開會的時候,開玩笑說,這次這個項目,是你們兩個沒日沒夜“偷情”的成果。後來,廳裏就流行了一句話,叫“加班偷情”,就是在辦公室搭小床加班幹活的意思。

我和他還有一個共同的事兒,也很有意思,就是車子裏出差的拉杆箱從來沒有卸下來過,因為三兩天出差跑項目,索性就把出差的一套常用的家夥,一人一個拉杆箱放在他的專車裏,方便我們隨時出行。大多數時候,我們出差都是臨時決定,隨機出發,匆匆來去。他對我說,老弟,我把你留下來是留對了,你能幹,肯幹,而且是部裏的人,上頭熟悉,進得去門,說得了話,沒你不行,你得多出力,多待幾年,等省裏的交通狀況全面改善了,你再回你那敬愛的北京,OK?

我說,OK!

我們都嘗到了“交情”的甜頭。副廳長業余喜歡書法。我有一天對他說,老哥,幫我寫個作品,掛到我辦公室:四海之內皆兄弟。

他說,行,本來我是從來不送字給人掛的,那是真正的獻醜,活獻醜,但你這句話選得好,我要支持,所以,行。

“四海之內皆兄弟”,那幅字一直掛在我辦公室,我提拔,調換辦公室,都一直跟著我。我是把它當人生座右銘的。

那時,我站在那個位置上,通過特殊的人際關系構成,的確辦成了許多實事。上面人頭熟,“跑部”其實就是“回家”,信息靈通啊,說得上話呀。部裏我的大小兄弟們,大大小小都有點權力了。他們體恤我在下面不容易,我們省裏又是國家重點扶持發展的地區,應該支持。而這邊分管領導又特別支持我,我放得開,沒有什麽顧忌,想得到就能幹得到。

至少到那個時候為止,我交的這些朋友都是不錯的,提供的多是正能量吧。而且,也是圍繞工作在交際。偶爾我想答謝他們什麽的,也就是吃頓飯,喝個茶,在一起說幾句好話,表達一些正當的友情。

我那個副廳長老哥,確實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他很開明,很豪放,也沒有什麽私心,率性熱情都用在工作上,都用在工作結成的友誼裏。我的成長期受他的影響太大了,所謂上梁一正,下梁不歪,就是這個道理,這個狀態。他挽留了我,培養了我,在我“單身”生活期間像對待親弟弟一樣,無微不至照顧我。除了春節我回北京家裏過,其他節日我基本上在他家過的。他們兩口子一起下廚,我跟一個大孩子一樣,跟他兒子在一旁看電視,打遊戲。那是一段多麽美好的回憶啊,想起來非常溫馨。我現在越發深刻體會到,人與人之間這種溫暖而幹凈的關系,會進入長久的記憶,會進入血液,會永恒。我覺得欠他的太多,無以回報,每次新年從北京回來,就帶點北方的特產,紅腸,幹果,東北大米,給他們。他們樂呵呵地收下來。然後,我每次回北京的時候,他們給我準備一大堆南方特產,讓我帶回去給老婆孩子。有一年孩子暑假,我老婆帶著孩子來我這裏度假,他和嫂子都說,別浪費錢住賓館,我們房子還算寬敞,正好嫂子也寂寞,孩子缺玩伴,住我們家吧。就這樣,兩家人一起住了兩個星期,嫂子陪我的家人,白天出去玩,晚上在一起嘮。分別的時候,兩個女人和兩家的孩子,都眼淚汪汪的。現在想想,都叫人心裏發酸。也就是這種感情,才有生命力,無法淡忘啊。我明白得有點晚啊。

所以,那時我幹得爽,一爽好幾年,爽了好多年啊,時間飛快就過去了。掛的那幅字都發黃了。我也幾乎忘記回交通部這回事了。過了幾年,老廳長退休,副廳長轉正。他跟我說,老弟,想在這裏發展,幹脆就正式調過來吧。我心領神會,索性把關系轉了過來。不久我就如願接上他的位置,當上了副廳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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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時候,官不算很大,但我的名聲不小。我是交通行業的名專家,而且我的名聲不是單純靠寫文章、講課吹出來的,我是靠幹出來的。我是先有蜚聲的業績,然後才被業界和學界廣泛關注的。國家發改委和交通部等部委辦的一些綜合運輸研究院所,上海、西安等地的交通大學,紛紛聘我擔任兼職研究員和客座教授。我善於結合中國實際,把綜合交通運輸體系的一些問題準確擺出來,然後從理論和實際兩個方面,找到依據和現實解決辦法。我記得有一次在沿海某省講課,他們分管交通的副省長連續聽了我兩堂課,然後對我說,要是願意來他們省工作,他馬上找省委書記請示,請我過來擔任交通廳長、發改委主任或者省政府協調管理這項工作的副秘書長。副省長還告訴我,他全面調研過我們省交通發展的情況,說我不只是能人了,簡直是神人。如果他們省有這樣的領導幹部,他這個副省長就能唱著“好日子”輕輕松松地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