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暗裂

小引

20世紀80年代中期,隨著中國的改革開放,總部位於歐洲大陸腹地的世界著名藝術品經紀集團戴維德斯將它的業務拓展到中國。戴維德斯視中國是其“最後一個野心”——中國是一個剛剛開放的藝術品藏品大國,民間寶藏不可限量;中國更是一個藝術品潛在的消費大國,中國尚未形成真正的藝術交易市場。而中國對戴維德斯的意義非凡:中國是陶瓷大國,戴維德斯正在雄心勃勃地向瓷器藝術經紀業務深度拓展。戴維德斯的中國計劃是,趁中國剛剛改革開放,缺錢、缺藝術長遠眼光之機,派出強有力的藝術獵頭隊伍,進入中國,不惜血本收購民間藏寶。等到若幹年後中國富裕了,且藝術市場蘇醒,這批藏品可以通過國際拍賣和藝術品的“黑暗通道”高價“回流”,戴維德斯可以賺到數百倍甚至萬倍的巨額利潤。

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後期的十幾年,戴維德斯的計劃推行得非常順利。最讓總部驚喜的是,戴維德斯的亞太大區專家,在進入中國的第一年,就從山西和廣東民間重金淘得兩件驚世之寶:一件清代乾隆禦制琺瑯彩“古月軒”題詩書畫花瓶和一件清代乾隆禦制琺瑯彩杏林春燕圖碗。琺瑯彩瓷是清代專為宮廷禦用而特制的一種精細彩繪瓷器,由於產量少,傳世極少,故價值連城。古月軒始於清代康熙年間,是用琺瑯彩在玻璃胎上施以彩繪,經高溫燒制而成。此器系為乾隆皇帝特別燒制的賞玩器,由宮中造辦處禦畫匠親繪。琺瑯彩瓷大部是藝術精品,制作工藝非常講究,不計工本。制作方法是先由景德鎮官窯選用最好的原料制成素胎,燒好後送到清宮中的造辦處,由宮廷畫師精工繪畫,再經彩燒而成。清乾隆禦制琺瑯彩瓶世上據知僅存四只,一只於60年代由天津博物館從私人藏家手中購得館藏,兩只在瑞士和英國私人藏家手中。還有一只就是戴維德斯收到的這一只了!而杏林春燕圖碗只發現過兩只,全世界藏家皆知,另外一只,它在美國著名藏家巴巴瑞·霍頓手上。

2010年代中期,中國藝術品市場的發育已經十分豐滿,各種藝術拍賣會上,交易活躍,且真正的藝術珍品重金難求。拋出藏品、套回巨資的最佳時期到來了。戴維德斯一舉發布了其兩件禦制寶瓷的資料,並決定於當年的香港蘇富比秋拍會上亮相出售。因為有這兩件驚世之寶,此屆秋拍會的預展富豪雲集,藏家接踵。然而,讓人們喜憂參半的是,預展和拍賣會上只出現了一件清乾隆禦制琺瑯彩瓶,禦制琺瑯彩碗自始至終沒有出現。不過,那只彩瓶沒有讓人們失望,在拍賣會上引起激烈角逐,最終以1.25億元港幣的價格拍出,一舉成為秋拍明星。據說,此價格超過了當年收購價的9000倍!其明星效應又加劇了人們對另一只未能如期亮相寶貝的質疑。業界和新聞媒體紛紛指責戴維德斯和蘇富比不守信用,玩姜太公釣魚,只拋竿擺姿勢,不放釣餌釣鉤的故弄玄虛、吊人胃口的鬼把戲。

蘇富比給出的解釋是,戴維德斯對一口氣拿出這兩件珍品,大概有些後悔了,還是要留一只由其博物館的“世界瓷器館”永久收藏。這也是藝術商家的良心和操守表現啊,任何巨額利潤都不能綁架人家對藝術極品的珍愛,藝術的最終歸屬一定是藏,而不是買賣!

好一個良心和操守說辭!

戴維德斯果真有蘇富比所說的那麽偉大嗎?對近萬倍巨額利潤無動於衷、臨陣撤拍?戴維德斯對其“偉大壯舉”卻一直沉默。其中的蹊蹺,後來被意大利著名文化學者、藝術收藏家蒂諾先生揭開。他說,當戴維德斯看到全球大咖為了他們的琺瑯彩瓶頻頻舉牌的時候,他們喜悅的心其實有一半在滴血——為那只琺瑯彩碗,那只更為珍稀、可以創造更高價格的寶貝,其實已經無法完美亮相。因為,它破裂了,對,它破、裂、了!

事情的真相是,20世紀80年代獲得這只彩碗的時候,在碗的底緣有一條暗裂,這條暗裂肉眼幾乎無法看出,隨著搬運、擺弄、藏家的玩賞和歲月的侵蝕,暗裂終於變成開裂,最終導致破裂。其價格當然隨之跳水,幾乎失去拍賣價值了。

暗裂,隱藏在器物內部的裂紋,肉眼一般不易察覺。一件藝術品,如瓷器、玉器等,如果內藏暗裂,就很難經得起歲月的磨煉,終有一天會暴露,造成藝術破損,甚至導致藝術品的解體。

所以,戴維德斯用過億損失和信用危機,給全球藝術藏家上了一堂藝術品的“警示教育課”:歲月驅使貴重的藝術珍品成為輕賤的藝術殘次品,只需要一條微乎其微的內傷。

他,教授,博導,理工專業的材料工程學和人文專業的思想政治教育學雙學科帶頭人,七個省級以上學會的兼職領導,名牌高校的副校長、黨委書記,位居正廳,擁有多個顯赫職位;“全國優秀教師”“省英才‘555’工程領軍人才”等,擁有諸多榮譽;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是地方政府科學決策顧問,省政協委員,全國教育工作委員會研究會理事會成員,在學術界堪稱“明星”,在教育界堪稱大家,在省級政界堪稱要人。如今,他是一個犯人,因為嚴重違紀,利用職務便利,在基建工程、合作辦學、人事調整等工作中大搞錢權交易、權色交易,收受巨額賄賂,被判處17年的有期徒刑,並處沒收個人財產100多萬元,成為一個全國教育界作為警示教育反面典型的案例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