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無法直立(第4/9頁)

四年後,我40剛出頭,當上了秘書處處長。不算年輕,也不算很老。但我那個時候,已經讓抱負坐上了快車,咣當咣當地往上沖開了。真的,不顧一切地沖,我覺得我有點被耽誤了,有點憋屈了。得提個速了吧。

3

我這處長一當就是三四年,不管我內心多麽焦急,就是沒有任何要被提拔的跡象。

不久,我的機會又出現了。2003年,市裏再次拿出一些直屬單位副職,進行公推公選。我毅然報名,這次報的是體育局的副局長。離上次參加公選一晃8年過去了,這8年我這段彎路,走得何其辛苦。這一次,我感覺自己畢竟在政府幹了這麽多年,對宏觀管理相當熟悉,市裏的人頭也熟悉,應該不會出差錯了吧。

可是,這種事,誰知道呢?官場深如海,變幻莫測啊。

報名的第二天,我正上班,老婆忽然打電話給我,希望晚上跟我一起吃飯,說一個昆明的朋友請客。我覺得有點奇怪,因為老婆很少在上班的時候給我打電話,也沒有聽說過在昆明有什麽朋友。孫蘭說,你別管那麽多了,反正不是壞事。在擱下電話前,她還意味深長地說,這是為你吃的飯,來了你就知道了。

我命運中最重要的一個人,就在這次飯局中出現了。

他姓許,是一個矮個頭、圓圓臉的男人,年齡跟我相仿。這人性格開朗,能說會道,一見面他介紹自己,叫“許博士”。我問他是哪個學校的博士,他哈哈大笑,說最多是孫蘭嫂子那個中專學校的博士。原來“許博士”是他的外號,他喜歡穿一個叫“BOSS”牌子的衣服,一年四季,衣服上全是這個商標,朋友們就直接喊他“許BOSS,許博士”了。其實如他自己所說,就是個“中專博士”——他是孫蘭教書的那所中專學校的“傑出校友”,在本地和昆明等多個城市有企業,公司的總部在昆明。

吃飯的時候,他跟我說,李處長您很有文化,是知識型幹部,若是在學校繼續從事教學工作,早就是特級教師了。大家公認的,您能力強,水平高,市裏的許多重大文稿,聽說都是您牽頭搞的,重要部分,都是您親自動筆起草,哎呀,這麽多年了,早就應該走上重要領導崗位了。我也聽說,您還特別廉潔,嫂子和孩子跟著您吃了很多苦,至今還住在當初市裏分給您的公寓小套裏,對不?

我說是的。這一點我很自豪。

這個回答,晚上回來後,孫蘭狠狠嘲笑了我一通,說人家都在買房,買商品房,誰還住那丁點兒大的政府福利房啊,你那不是廉潔,你是無法不廉潔啊。

那天晚上,孫蘭介紹這位校友給我的真正意圖,是要讓他幫我“運作運作”。她覺得我太迂腐了,要是早點“運作”,8年前就應該是副局長了,考得再好,不一定被重用。這跟古代科舉不一樣,科舉是一張卷子說了算,這個的關鍵是後面的“面試”,裏面的水就深了。

許博士說他在昆明認識一位重要人物的太太,經常陪著那位太太打牌。那位重要人物對太太很好,到中央開會,太太總是跟到北京玩。重要人物開他的會,許博士他們幾個密友,白天就陪著太太逛街,晚上在賓館陪她搓麻。那位太太搓麻的癮特大,水平特高,大多數時候都能贏,呵呵,你不服不行啊,沒有點實力,你想常陪那位太太,門兒都沒有。可他許博士,都是貴太太每次點將跟著的!可見水平和實力,不是虛晃的,這個,你懂的。許博士承諾,會盡快回昆明找那位貴太太,陪她“狠狠打一次麻將”,把我的事跟她講一下,就說我們是親戚,讓她關心一下,給市裏的主要領導推薦一下,確保這次考試順利過關。

我覺得這是一次機會,可心裏還是很不安。晚上回來我跟孫蘭說,我們沒有什麽存款,人家陪打麻將是要花大錢的。這個人情欠下來,怎麽還啊!孫蘭笑著說,你真是越混越呆了,人家找上門來,這不明擺著培養你,看好你,你有了大好前途,還怕沒有機會報答他呀。

我至今不知道許博士在昆明到底有沒有“下藥”,下了多少“猛藥”。

據孫蘭回來透風,許博士連續陪貴太太打了兩個晚上的麻將。第一個晚上輸掉了十幾萬,貴太太突然說肚子餓了,就不打了,出去吃夜宵,沒有撈到機會說這事。第二天他們繼續打,許博士又輸掉了三十幾萬,太太很高興,打完麻將又出去泡腳。許博士看她興致高,就跟她說了自己“親戚”參加公選考試的事。太太立即表態,一定關心。

我無法不相信孫蘭的話,真的,怎能不相信呢?反正後來我順利通過了筆試和面試,當然筆試我知道自己完全沒有問題,但大有彈性的面試和後來的考察,我都順利通過,總不是鬼使神助的吧。最出乎意料的結果是,市委沒有把我錄在體育局副局長的位置上,而是讓我直接到組織部報到,擔任組織部副部長。同是副職,可組織部副部長的分量之重,是體育局副局長望塵莫及的啊。這份意外讓我驚喜萬分。從此,我對許博士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