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5/8頁)

不想胡哥卻面孔一板,盯他們一眼,說:“什麽?火化還可留個全屍?我從沒聽說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事,今天第一次聽你們這麽胡說八道。”

胡哥這形態這口氣,讓沈天涯一時信以為真,懷疑鐘四喜是無中生有,沒事滋事。悄悄回頭去瞟鐘四喜,卻見他不慍不火,用幾近央求的口氣對胡哥說道:“昌都市太落後了,肯定還沒先進到這一步,外面可早就有這項業務了,誰怪我那朋友是個大孝子呢,都說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相信您也是非常理解的,是不是破個例,滿足我朋友的願望?”

那胡哥還是不松口,鐘四喜又是一番請求,他才嘆了口氣,說:“看得出,你為朋友的事真是盡心盡意了,我也受到了感動。只是你們也是知道的,如今政策很緊,做這樣的事除了成本高昂之外,還屬於違法亂紀的事,風險也是很大的,一不小心我們手中的飯碗都會砸掉。”鐘四喜忙說:“那是那是,這我還是懂的,不過只要能辦,我那朋友是不會吝嗇兩個錢的,您開個價吧,我下山後就跟他聯系.明天就可來交定金。”

胡哥這時的臉色完全松弛下來,手指在桌上輕彈兩下,說:“你們也是為朋友辦事,我就不為難你們了,留屍費兩千,風險費兩千五百吧。”鐘四喜說:“有兩種費用?”胡哥說:“不瞞你們,這樣的業務我們雖然還沒開展起來,但已經跟外地取得了聯系,了解了一下這方面的信息,同行們都是這麽收費的。”

鐘四喜可能是想把戲做得更像那麽回事,故意回頭對沈天涯說:“你說胡老板這兩樣價格怎麽樣?”沈天涯只得撓撓腦袋,說:“朋友雖然信得過我們,但他究竟不在昌都,胡老板是不是不要說得太死,給個中間價,比如說留屍費一千五百左右,風險費兩千左右,到時由朋友自己親自來跟您敲定。”胡哥笑了,說:“你們兩人也太認真了,好吧,就按你們說的辦吧,初定這個中間價,明天你們來交百分之五十的定金,其余到時再說。”

也許是生意談成了,胡哥的態度已經非常友好了,兩個要。走時,他還起身送兩人出了門。還伸出手來和兩人握了握,特意叮囑道:“這事要絕對保密,不然是要壞大事的。”鐘四喜道:“那當然,不保密,朋友的事豈不辦不成了?”

出了那道小門,回到叢林邊,鐘四喜說:“你現在總相信是這麽回事了吧?”沈天涯直搖頭,說:“真想不到,火葬場也使起特權來了,連手中的死人都成了發財的資本。特別是姓胡的那作派,完全是一個手握大權的樣子。”鐘四喜說:“又沒有政策規定只許你們財政局的局長處長可以是手握大權的樣子,火葬場的人只不過分工不同而已,目的跟財政局一樣.都是為人民服務嘛。”

回到原來的地方,馬如龍的屍體剛好火化完畢,骨灰盒已放到了車上。一夥人便上車送馬如龍到公墓去。沈天涯想,馬如龍的家屬還好,沒有要讓馬如龍保留全屍的要求,不然火葬場又要多賺三四千。

公墓設在城市另一個方向的山坡上,山下是彎彎曲曲的公路,公路下有一條飄帶一樣的小河,逶迤著向著來時的昌江方向流去。山上樹木很茂盛,大多是人工栽種的冬青和松柏一類四季泛青的樹種。沈天涯覺得這個公墓的環境還不錯,馬如龍能以此為歸宿,也可含笑九泉了。

馬如龍的墓位是早就選好的,由馬如龍那位剛上高中的兒子將他的骨灰盒放人墓穴。馬如龍的弟弟在墓前擺了花籃,又點了香,燒了紙,事情到此就算了結了,大家才無聲地往山下走去。

就在一行人快走出公墓時,夕陽從西山頂上露了出來,將它晃白而清冷的輝光投射了過來,剛才還有些陰森的公墓一下子變得明麗多了。沈天涯放慢了腳步,漸漸落在了眾人後面。不知怎麽的,他不想就此離去了,想獨自在公墓裏再呆上一會。

沈天涯在樹林裏的積雪上徘徊著,周圍便留下一串串深深淺淺的腳印。沈天涯覺得這片林子非常美麗也非常神聖,因為它們有幸與墓地裏靜臥著的無數魂靈為伍,用自己的肅穆守護著那些魂靈的永恒。

後來沈天涯的腳步停下了,他斜斜地靠在一棵高大的黃山松上,凝望著不遠處的墓地。那些長眠不醒的魂靈,生前都是些什麽角色呢?高官?闊佬?窮人?惡棍?弱者?顯然什麽人都有。可無論生前風光也好,落魄也好,大貴大富也好,窮愁潦倒也好,死後都只需一孔小小的墓穴便可寄托了。這大概就是人與人之間最大的公正公平吧?

這也是自己未來的歸宿啊,人總是會有這樣的一天的。沈天涯無聲地嘆著。他忽然意識到,正因為有這樣的一天,世人熱衷一時的明爭暗鬥爾虞我詐和貪財竊色才顯得那般無聊可笑。沈天涯甚至在反思自己,他一時無法弄明白,不就是一個預算處長的位置嗎?為此他竟然會那般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