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段秉(上)(第2/8頁)

苗賀齡只是一疊聲稱好,如意已將一對碧玉扇墜舉在他面前,道:“公主娘娘的賞賜。”

苗賀齡連忙伸手接那扇墜,“撲”地將一個小指粗細的紙卷悄悄投在如意的袖筒裏。

“臣謝恩。”他又叩了頭,起身告退。

段秉在書房外等著苗賀齡出來,迎上前笑道:“說起來,小王正經是太後太妃的晚輩,恭問兩位慈駕吉祥如意。”

兩人落座,寒暄半晌,苗賀齡的隨從將皇帝書簡奉在案上,即隨太子府中的內臣伴當退得遠遠的。苗賀齡正了正神色,開口道:“臣謹遵我朝皇帝陛下聖旨,奉中原國書在此,呈大理國王陛下與太子殿下禦覽。”他站起身,要掀開覆在書簡卷軸上的黃緞,卻讓段秉一把按住了手。

“苗大人,”段秉端坐微笑道,“既然是國書,何不在敝國朝上宣讀?”

苗賀齡怔了怔,見段秉眼眸深處黑幽幽精光銳利,知他頗難對付,當即坦然一笑,故意曲解了段秉的意思,道:“太子,何必如此謹小慎微?如今大理國內真正定得下國策決斷的,不就是太子一人?”

“哎!”段秉作勢嗔道,“苗大人此言差矣,君父在位,兒臣說什麽決斷國策?”

苗賀齡道:“太子過謙。以太子德行,大理百姓眾望所歸,就是中原君臣,也要仰仗太子平伏西南苗疆,兩國相安,共襄盛世。”

“貴國皇帝陛下有此美意自是兩國大幸。”段秉道,“難道苗大人所奉國書便是此意?”

苗賀齡道:“太子容臣據實回稟,臣奉國書所言之事,只怕遠超太子期望。”

“小王的期望?”段秉似乎有點錯愕,慢慢松開了手。

苗賀齡笑了笑,揭開黃緞,展開慶熹帝親筆國書予段秉細看。

“川遒三州?”段秉才看到一半,便倒抽了口冷氣,猛地擡起頭來。

苗賀齡頷首道:“正是川遒、杜門、幽秦三州。”

段秉抿著嘴,將身子更俯了下去,“叮”的一響,扇墜撞在桌角上,他這才覺得有些失態,擡頭透了口氣。

“不過,”段秉道,“貴國皇帝陛下邀大理精兵入境平苗,恐怕貴國朝內非議者甚多吧?”

苗賀齡道:“也不見得。此事當屬機密,我朝中知道底細的大臣卻也不多。”

段秉搖頭笑道:“苗大人,割地借兵,天大的事,中原朝廷若無人知曉,就算小王說通了父王臣工,還不是一樣為你們征蠻龍門白親王擋在北門關之外?就算是貴國皇帝陛下有一百二十分的誠意,那川遒三州卻是我能從中原兵將手中討得回來的麽?”

“太子,”苗賀齡道,“有皇帝的親筆國書在此,中原誰人不從?”

段秉指著國書末尾“靖仁”朱印,道:“苗大人,要說這是國書,何以不用皇帝印璽信寶?”

苗賀齡慢吞吞將國書重新卷起,交在段秉的手中,低聲道:“要說這是皇上給段太子的私函,也不為過啊。”

“哼。”段秉從鼻子裏笑出聲來,“苗大人,兩國相交,作準的,就是印信。若無貴國皇帝陛下信寶,此時不過空口無憑。”

苗賀齡一笑,“段太子,容臣將皇上的書簡先放於王府上。太子不妨再多想想,若覺此事絕無可行之機,臣便將國書取回,上稟皇上知道。”

“且慢。”段秉見他竟說走就走,躬身施禮就要退去,連忙將國書放下,上前拉住苗賀齡的手,道,“小王看苗大人此行甚為機密,若苗大人現在一走了之,小王何處尋苗大人過府?”

苗賀齡道:“未聽得太子答復,臣是不會走遠的。”

段秉見攔不住他,便命人將苗賀齡小心送出府去,自己又將那書簡展開,皺著眉細想,當指間輕輕滑觸過“川遒、杜門、幽秦”六個字,卻再不想掩蓋興奮的顫抖——失地二十余載,竟有索回的一天——段秉的熱淚“撲”地打在灑金的白紙上。

正是陽光射入庭院的時候,書房裏也是一亮,廊外水渠湍流不息,是上遊開了閘將遒江水放了進來。段秉放下書簡,坐在回廊的陰影裏,掬起渠中的清冽透骨的水,漫聲吟道:“三百裏遒州國不在,空有冰河天際來……”

似乎有人聽到了他的感慨,在遠處笑了起來。

“蘇先生回來了。”伴當稟道。

段秉忙站起身,向著施施然走近的宋別躬身施了一禮,“蘇先生。”

“太子爺。”宋別過了石橋,敷衍著還禮,“聽說太子府上來了位貴客。”

段秉笑道:“極尊貴。蘇先生想是進門時沒碰上。”

宋別此時已然是段秉最倚重的參謀,段秉諸事皆不避他,一如既往攤開了皇帝的書簡給他看,靜靜等他閱畢,才問道:“蘇先生覺得可為麽?”

宋別也不答話,將卷軸舉在陽光下,仔細檢視慶熹帝的“靖仁”印信,半晌,點頭道:“這印信果然是慶熹皇帝親自加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