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椎名

黑州是中原東方的門戶所在,其西擦肩而過的,正是寒江,寒江入少湖,湖面煙雨裊繞,碧波無垠,其中大小三百余島芳草萋萋,住有漁戶三四萬人,而別水自西匯入少湖,再通貫黑州入海,是黑州戰船進入少湖的唯一途徑;黑州以北,渡過離水便是踞州,踞州拱衛京畿,開國以來都駐紮皇帝屯兵,因此也沒有分封過藩王,而州內十八座鐵城,號稱史上從未被人攻破,就在杜閔的眼前,連成一道頑固防線;而黑州以南的巢州,生生分隔了東西兩王的封地,楔子般釘入東王的手足裏,一直讓杜家頭痛不已。

巢州王良湧死後,世子景億繼承爵位,景億三十九歲,受其父言傳身教,對朝廷忠心耿耿。四月十五日良湧遇刺身亡,景億對東王杜家的戒備比從前愈發深刻,加之他年輕,更有決一死戰的魄力。

“這塊硬骨頭,當然扔給白東樓啃。”

杜閔為其父報喪的折子才剛送出,沒有朝廷晉封,他現在仍只是世子的身份,但是東王屬下的將領官員已然一口一個“王爺”叫得響亮。

“王爺此計大善。”

杜閔微笑著點了點頭,接著道:“我們要的,是京畿。踞州就如開國時一般,晾在那裏,到朝廷大勢去了,那十八城的守軍,便如從前一樣,定會乖乖地投降。”

“是。王爺的意思是攻下寒州,直取京畿?”

“正是。”杜閔道,“水軍從別水溯江西進,此時已入少湖,繞道寒州城西,趁寒州守軍不備,便可攻陷寒州城。”

“王爺何時動手?”

“今日十九,有個兩天功夫,戰船就可會合。”杜閔想了想,“那時必定和倭人協商妥了,就是那劫銀兩的賊寇也落了網……二十一日,”他道,“二十一日點炮出兵。”

其實是有些著急了,不過昨夜杜桓等人遭人行刺身亡,對手定然還有別的計較,在東王屬地沒有亂起來之前,先下手為強,眾將還是贊同的。杜閔命人將軍圖展開,正要講騎兵行進路線說與眾將聽,卻有伴當進來道:“王爺,黑水大營來人了,要稟追查賊寇的事。”

杜閔站起身來,向眾將點頭,“我去去就回。”

竟是黑水大營參將秦毅親自來了。這個差事交他全權處置,若不是他臉上神色難看,杜閔定要以為他已將賊寇捉拿歸案,忙不叠地前來邀功。

“怎麽樣?”杜閔問。

“臣無能。”秦毅撩起戰炮跪在杜閔腳下,道,“臣追查打劫銀車的賊寇,至今沒有半點消息。”

“怎麽會?”杜閔大奇,“撒出去這麽些人,沒有一個查到點什麽的?”

秦毅搖了搖頭,道:“沒有。”

杜閔道:“二十輛大車,這麽多白銀,總該有個去處;要劫走這些銀子,將八百人殺得幹凈,少說也要兩千人以上,交戰中的傷者又在哪裏醫治?”

秦毅進王府前便打點好了人,將這些天的事問得清楚,因而很自然地道:“王爺都說的是要緊的線索,臣也是讓人按這個去查的。現在看來,這夥人決非普通的強盜,這些天半點消息不透,沒有一個人在外亂走,除非是軍紀嚴整的一路正經人馬。”

杜閔被茶燙痛了手,抽了口冷氣道:“正經人馬?你看是朝廷的人馬麽?”

“不象。”秦毅道,“王爺這次進京之前就命我等嚴密關注寒州、踞州屯兵的舉動。寒州屯兵現都握在楊力和的手裏,他幾乎就是我們自己人……”

“此時不能再相信這些朝廷破格提拔的人。”杜閔打斷他的話,“東海道上的陸巡也不是省油的燈,前一陣他在哪裏?”

“出事時陸巡確實在營中,東海道上沒有操練,也無軍務調動。”

“唉……”杜閔掐著太陽穴,不住思量。

秦毅道:“臣覺著這路人馬不是朝廷的。”

“為什麽?”

“朝廷在此沒有水寨,人馬劫了銀車,也需從陸路運回營中去,臣的人都問過,這些天沒有這麽多車輛走動。”

“水路?”杜閔道,“別水?”

“不是直接運到了海上,就是藏在少湖裏。”

“要運這些銀兩,少不了大船,這一帶除了寒江承運局,再無他人可以做這件事。”

秦毅瞳孔不禁一縮,旋即道:“臣覺得也不對。”

杜閔終於不耐煩了,道:“痛痛快快地說罷。”

“是。”秦毅忙道,“承運局水寇出身,手下人管不了這麽嚴,要是他們做的,這兩天定有人攏不住火出來賭錢嫖娼,或者分贓不均火拼。探子們這些地方都去了,沒有見到一個發橫財的,也未聽說承運局內有什麽動靜。”

“哦?”

“另外,這兩天承運局的船也多了起來,正往別水走,想必是聽到了風聲,要黑吃黑呢。”

“你說黑吃黑倒有些道理,承運局那些人絕不是安分守己的良民。”杜閔道,“話說回來,少湖至沿海,能犯下這麽大案子的也就是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