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歌者均成賀裏倫

“草原的雄鷹,屈射的雄師,身經百戰,毫發無傷。卻最後傷在女人的手上。”

黑暗裏有人輕聲地笑。均成睜開眼睛,雙十年華的闥穆阿黛正是濃麗到最盛的時候,漆黑的眉毛,象鷹翅般快樂高傲地飛展。

均成被她的笑眼迷惑,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均成。”闥穆阿黛支著下頜,側頭微笑。

“公主?”

“你還記得我麽?”

“你還記得我?”均成吃了一驚。

闥穆阿黛臉紅了紅,“我說過不會忘的。”

均成似乎看見鮮花瞬間綻放,令他反而糊塗了,“不會忘了什麽?”

“笨啊!”闥穆阿黛使勁扯動均成的卷發,看到均成皺起眉,才又拿在手裏把弄起來。

均成笑道:“這個我記得,有人是罵過我笨。”

“還有呢?”

“還不夠麽?”均成訝然,“是你告訴我的,我比忽勒強,應該得到更好的……”

“笨死了!”闥穆阿黛跳起來跺腳,“虧我父王在你那麽小的時候就不停誇你。”

均成艱難仰起身,“谷蠡王還好吧?”

“不是谷蠡王啦。”闥穆阿黛臉色陰沉了下來,“已經是大王了。男人的腦子裏都塞的什麽啊。”她甩了甩辮子,扭頭就走,在挑起的帳簾外,恨恨大呼:“紅花、紅花、紅花!”

這一年屈射易主,闕悲稱王,屈射與戎翟議和,將王帳東撤至斷琴湖一帶,幾乎將均成兩年所得疆土全部放棄。但伊次厥的胃口似乎不在東方,而是統領大軍,不斷騷擾中原,斷琴湖以西仍許屈射人放牧,屈射因此喘了口氣,得以在連年征戰之後休養生息幾年。

奪琦被封左屠耆王,屈射國內眾望所歸。闕悲繼而又免除了均成的奴隸身份,將公主闥穆阿黛下嫁,晉封其為左谷蠡王,地位只在奪琦之下。貴族們開始的驚愕過去後,都忍不住高興,興高采烈地來吃喜酒。沒有獻人牲祭天雖然有些遺憾,但當均成在手下將士簇擁之下行來,眾人才覺天神原來處處眷顧。

均成卷曲的黑發在清風中飛瀑般披散肩頭,這日傍晚,青年更是英俊奪目,夕陽的輝光此時也不能與其爭鋒——就象從灰白的蟲繭中振翅飛出烈火般的鳳凰——人們一陣騷動。

闥穆阿黛從王帳中緩緩步出,黃金珊瑚的襯托下,濃麗到眩目。祭祀將紅線系緊了兩人的手腕,宣布公主和左谷蠡王成婚。新人向賓客們舉起系在一起的手,人群頓時歡呼沸騰。

奪琦為姊妹的幸福微笑,轉而望見均成浩大沉毅的雙目和不為所動的面容,不由沉思不已。

闕悲在位三年,主張休養,竭力避免卷入戎翟與中原的糾纏。戎翟單於伊次厥這四年中數次南下,均為中原大軍阻擾。他兵馬眾多,卻架不住中原精槍強弩以逸待勞,數次爭奪努西阿渡口,均告失利,只有小股人馬能從中原大軍縫隙中透入出雲雁門一帶,雖然掠奪牛羊奴隸不少,對中原來說,伊次厥仍然不成氣候。伊次厥多次遣使者要求與屈射合兵南下,都被闕悲婉言拒絕,要不就是敷衍了事。伊次厥對闕悲極度不滿,下令將斷琴湖以西的屈射人悉數趕回,殺掠眾多屈射國的牛羊。兩國劍拔弩張,又有兵戎相見的危機。

正值中原全聖十九年,伊次厥整頓二十萬大軍,八月裏再次南下,之前遣使者向闕悲最後通牒,如果闕悲不發兵協同戎翟南侵,那麽這二十萬大軍的去向不是南方,而是東方的屈射。闕悲與奪琦、均成商議之下,以均成領五萬騎助威伊次厥,暫作妥協。

均成和奪琦不到兩萬人與戎翟大軍周旋一年不落下風,在戎翟貴族中已是赫赫有名,伊次厥久聞均成善戰,在他到達的當晚便擺盛宴接待。這是均成第一次見到鷹目虬髯的伊次厥。滿身暴戾之氣的大單於對面前這位猶如神祗降世的輝然戰士,竭盡全力才掩飾住訝然的神色。

“屈射的均成將來定是戎翟的心腹大患。”伊次厥此生對均成只有過一句評價,卻讓人輾轉透給了均成。

均成對大將郅支道:“伊次厥對屈射本有戒心,聽這種話,更知道他視我們為眼中釘。此番我們決不可輕舉妄動。我對你說這個,希望大家不要看見眼前一點便宜,便孤軍深入,腹背受敵。”

郅支對均成十分敬慕,點頭稱是。整個秋季的混戰,均成一部拖拉在後方,極少出擊。伊次厥深以為患,無論如何出言挑釁,均成始終不為眼前小利所動,任伊次厥與中原精銳沖突。

伊次厥稱霸草原十九年,自有他極兇悍的道理,均成對他也頗多贊譽。然而整個秋季,伊次厥損兵折將,寸土未得,均成最後也不禁訝異,詢問戎翟的貴族,才知道中原此時領軍的將領都是貴胄,一人二十三歲,是洪州親王世子,洪失晝;另一人二十二歲,已是親王,名叫顏湛。這兩人雖然年輕,卻領兵已達五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