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康健(第3/7頁)

羅晉和翁直大喜,才要替征糧使謝恩,突聽有人道:“臣有異議。”正是都察院的都禦史吳再予,出班道,“臣以為朝廷在北用兵不是一兩年的事,藩地征糧萬不可中斷,這些征糧使在藩地日久,對地方政務所知甚詳,仍應駐留當地,以備朝廷糧餉之需。”

這原本也是皇帝的意思,若非也擔心征糧使反為藩王利用,定會堅持將他們留在藩地。因此對吳再予道:“吳卿所慮朕也想過。但征糧使乃為戶部定員,家眷也在京中,他們體恤朝廷,遠使多月,實屬不易。如今糧餉暫無憂慮,強令他們留守藩地,也非仁君所為。”

羅晉贊嘆道:“皇上仁慈聖明!”

吳再予道:“皇上三思,現在一念之仁,將來多生周折。”

“吳卿,這件事昨日朕和成親王、太傅、辟邪等人仔細議過了,就此決定吧。”

皇帝不提辟邪倒也罷了,吳再予位在都察院之首,早就想力諫皇帝禁止內臣參政,此時抓住機會,道:“皇上,宦官歷來以曲媚事人,皇上不可聽信一兩個內臣的挑唆。”

皇帝知道這個人遲早要對辟邪發難,見他漸漸說到要害,仍是鎮靜道:“什麽叫挑唆?你眼裏的皇帝是個受人擺弄的人麽?”

吳再予道:“臣不敢,臣只是覺得皇上讓宦官擅權代點進士一事,有欠思量,只恐淪為後世笑柄?”

“哦?”皇帝忍住氣道,“笑柄?那麽今科武進士該怎麽點?你說來聽聽。”

吳再予頓時語塞,他只覺自己義憤填膺,全沒想過今科武進士還有什麽更好的點法。

皇帝又問:“你在武進士中聽到什麽不滿的言語了麽?”

辟邪本著息事寧人的心,笑著對皇帝道:“奴婢年輕,此番越俎代庖,武進士中有覺不公的,也是人之常情。”

皇帝豈容吳再予放肆,不依不饒盯著又問了一句:“吳卿,到底有沒有?”

吳再予原本詞窮,此時見辟邪笑顏如玉,仿佛多有嘲色,不禁惱羞成怒,喝道:“你這閹貨!竟敢惑媚皇上!”

辟邪體弱之下不由心浮氣躁,當即臉色一冷,目中殺氣頓盛。

“奪”的一聲,成親王將茶盞墩在桌上,“吳再予,你呼喝什麽?朝堂上口出穢言,辱及皇上,好大的膽子。”成親王因吳再予去年參他結交歌女、在新科進士面前炫耀,有失皇家體統,便對都察院的人心懷恨意,哪裏肯放過他。

吳再予方覺大大的失言,跪地請罪。

皇帝沉著臉道:“打出去!”

吳再予此人平素喜歡做些沽名釣譽的事,人緣極差,這裏所有人都遭他參過,加上見皇帝和成親王都擺明袒護辟邪,誰敢得罪,此時竟無一人為他求情。皇帝怒氣稍平,接著議事,不覺已過一個時辰,日至正午。吉祥走到在門前向辟邪使了個眼色。

辟邪抽空對皇帝低聲道:“萬歲爺,只怕吳再予還跪在外面請罪,天氣見熱,他歲數也大了……”

皇帝也不想辟邪樹敵過多,道:“吉祥,讓吳再予回去思過,自己上折子請罪。”

吳再予此氣非同小可,回到府中關上書房的門將辟邪一通辱罵,家人知道老爺平素脾氣就不好,眼見他雷霆大發,還不嚇得回避三舍。可惜下午偏有要客來訪,管家不得不硬著頭皮叩門道:“老爺,宮裏內書房掌筆太監辟邪在府外遞了貼子,老爺見是不見?”

正是火上澆油,吳再予大吼道:“不見!你叫門前的小子打他回去!”

管家只得又道:“老爺,他是奉了成親王的旨意來問話的。還說老爺今天上午還是精神奕奕的,請老爺不要托病不見。”

吳再予怒道:“我還怕了他不成?帶他進來。”他在客堂危襟正座,只等給辟邪一個下馬威。不刻門前腳步輕盈,辟邪帶著小順子跨入門來,拱了拱手道:“給都禦史大人請安。”

吳再予道:“你一個小小的內臣,在朝廷命官面前就是這點禮數麽?成親王有什麽話,你只管行完禮再說吧。”

辟邪輕聲一笑,“吳大人,咱們朝堂上針鋒相對,私下裏還要來那套虛的麽。奴婢假托成親王的旨意,不過想見大人一面。”

吳再予怒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擬造親王旨意?”

“大人要發怒,等看完我的禮物再說。小順子,給吳大人奉上禮單。”

“以為我是什麽人,會受宦官賄賂?”吳再予只覺受了奇恥大辱,“你那些金銀財物在我眼裏不過是糞土。”

“金銀財物?”辟邪訝然道,“大人可小瞧奴婢了。這世上有人貪金銀,有人好美色,有人嗜書畫,大人幾樣都不喜,大人麽……”辟邪自己在客座上施施然坐了,“喜歡的是一世清名,死後有個漂亮的謚號,對不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