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康健(第4/7頁)

吳再予被他一針見血地搶白一頓,愣了愣一會兒才發作道:“你大膽。”

“小順子,吳大人不收咱們這份禮物,你便遠遠展開禮單讓吳大人瞧瞧。”

小順子將手中卷軸慢慢展開,吳再予剛看到“桐州”兩個大字,嘴角便抽搐了一記,等“桐州黃橋案”五個字全部展現在眼前,不由長身而起,從小順子手中奪過卷軸,幾把撕個粉碎。

“哎呦!”辟邪掩面心痛地呼道,“大人,這可是奴婢花了一下午才寫就的。”

吳再予強自振作,“你什麽意思,我不明白。”

“不明白?”辟邪道,“大人憑借此案名揚四海,得以躋身都察院,怎麽會忘得那麽快?小順子,幫著都禦史大人回想回想。”

“十五年前,也就是先帝上元十年,都禦史大人尚在桐州任知府,是年十一月,桐州城內黃橋之下發現一具男屍,錢囊首飾俱在,認定是綢緞商人呂某,其遺孀賈氏指認當地富戶管雙喜為爭呂某城郊農地多次使人上門威脅,吳大人便將管雙喜索拿到案,重刑逼供。管雙喜起初抵死不招,無奈挺刑不過,最後招認是自己雇人將呂某殺害。管雙喜富甲桐州,與當時布政使尚芝人等當地顯要私交甚好,尚芝人多次遣人至桐州求情說項,吳大人鐵面無私,一一嚴辭拒絕,並向朝廷參本,導致尚芝人及當地官員十一人俱被革職查辦,管雙喜被判死罪,只待秋後問斬。”

“鐵面無私,不畏權貴,朝廷棟梁啊!”辟邪感嘆萬分。

“次年二月,桐州知府衙門捕頭蔣小田在城內捕獲持刀掠貨的強盜金阿順,金阿順在蔣小田拷打之下,不但招供現行罪狀,還供認去年在黃橋見財起意,將呂某殺死,因當時有人過橋,不及將呂某錢財掠走,便即逃竄。蔣小田將金阿順口供據實稟告知府吳大人,吳大人已因此案名噪朝野,三月便要赴任都察院,此時豈容管雙喜翻案?吳大人先許以重金,指使蔣小田將金阿順杖死獄中,又親自將蔣小田毒斃,這才赴京上任。”小順子口齒伶俐,任吳再予再三大呼“住口”,一口氣說完。

辟邪問:“管雙喜呢?”

小順子道:“上元十一年秋在桐州斬首處決。”

辟邪點頭道:“聽上去是都禦史大人的手段,都禦史大人為了成就自己的名聲,連親生兒子的官職也能一擄到底,發配充軍,何況是個土財主?老實說大人這樣喜歡沽名釣譽的人,奴婢真是挺瞧不上的。”

吳再予渾身發抖,顫著嘴唇道:“無稽之談,無稽之談!”

辟邪嘆了口氣,“奴婢要是早生十幾年,當時有幸服侍在大人,定會替大人將這種殺人滅口的勾當做得徹徹底底的。話說回來,吳大人這些年也不容易,今後惜福養生,找些個好欺負的文臣武官參參,解解悶也就罷了。奴婢這兒還請大人少費心。”毫不理會吳再予慘然神色,笑道,“來了這麽久,茶也沒一盞,這端茶送客、端茶送客的,這茶是大人端哪、還是奴婢端呢?”站起身出門。

小順子還回頭嘆道:“吳大人的臉色可不好,大人千萬保重,大人有什麽萬一,奴婢的師傅挺作難的。”

夜已深沉,慈寧宮中只有太後的寢室仍有依稀燈光。康健小心翼翼舒展麻木的雙腿,執著地伏身在窗下,緊咬牙關,只怕稍有松懈,便會令牙齒上下打架發出響聲來,洪司言的聲音壓得雖低,每一字卻都讓他膽戰心驚。

“他今早仍好端端地在乾清宮當值,下午還出宮去了一趟吳再予家。”

“那麽就是沒成事。”太後道,“難不成是哪個奴才走漏了風聲?”

康健狠狠地打了個寒顫。

裏面珠玉輕碰的聲音,想必洪司言正在用輕柔的雙手替太後梳頭。“那倒也不是,”洪司言道,“太醫院的人說,昨晚有個小太監從內宮出來,風風火火地把陳襄叫走了。”

“難怪他沒死成。”

“以奴婢看,這事也簡單。太後主子把辟邪叫來,隨便找個因由,一頓板子打死就完了。”

“辦法有的是,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要明著和皇帝做對。朝臣會怎麽想?藩王們會怎麽想?”

洪司言嘆道:“主子要想兒子娘家兩面兼顧,真是難上加難。”

“他們急著兵戎相見——哼,等我死了吧!”

康健只聽得洪司言嗤地一笑,突然有一只冰冷的手從後將他的嘴捂住。康健魂飛魄散,轉臉相望,辟邪正將雪白的手指豎在嘴唇上,朝他微微一笑。康健點點頭,隨辟邪悄悄離開,裏面洪司言仍在道:“太後千秋萬歲,說這種話沒用的。”

兩人出了慈寧宮,往北不遠就是慈寧花園,幾座假山玲瓏高聳,辟邪當先走入,康健跟進來,撲倒在地,抱住辟邪的腿泣道:“師哥,我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