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明珠(第4/5頁)

辟邪道:“這是我從寒州帶來的繡工,叫明珠。”

驅惡道:“你做事歷來都有深意,這姑娘也不是簡單人物,”說著向明珠招招手,細細看了看,對明珠道,“姑娘,我受師傅所托,一直護著這個師弟,我是不行啦,今後你替我看著他可好?”

明珠見他瀕死之際仍是心思敏捷、灑脫自如,十分欽佩,笑道:“五爺放心,交給我。”

驅惡哈哈一笑,昏昏睡去。

一時又近入夜,辟邪神色凝重憂傷,緊緊握著雙拳,守在驅惡床前。忽聽驅惡哼了一聲,慢慢轉醒,連忙遞上水去,覺得觸手的肌膚滾燙,知道驅惡高燒不斷,不禁憂心如焚。

驅惡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水,清醒了一些,望著辟邪道:“小六,今晚你我永別,我有些事一定要說。”

辟邪知道此時再多安慰也是無用,道:“師哥只管說,我聽著。”

驅惡強斂精神,道:“咱們兄弟九年,我待你象我親兄弟,師兄弟七個裏,就是我倆交情最好。你的人,我最清楚,雖然這些年師傅教你的都是些心狠手辣的伎倆,我仍知道你是個仁善的人。我雖然不知道你以前和太後結了什麽仇,不過還是要勸你,仇恨這個東西,傷的不是別人,是自己。”

“師哥──”

“你且聽我說完。世道輪回,有前因方有後果,仇是報不完的。師哥就要死了,你曾言道,要太後雙倍償還,可是人命只有一條,你能讓她死兩次麽?你在她親屬兒子身上報仇,他們又與你何仇何怨?要說師哥現在的光景,不能怨恨太後。要說恨,師哥應該恨的人就是師傅了,他廢了我的身子,又以我的兄弟姐妹要挾,要我做了你的替身,可是他對我傾囊相授,又時時呵護,我從小沒有爹娘,他待我們就象親生父母,又重新給我兄弟,我心裏對他還是萬分感激。師傅現在想必已在泉下等我,”驅惡說著不由一笑,“他當年言道,收了七個徒弟才是名副其實的七寶太監,如果見了我今晚就去,一定怪我早死,害他身後這麽快就變成了六寶太監,呵呵。”

辟邪念起當年進宮的情狀,依舊熱血沸騰,一時說不出話來。

“得罷手時且罷手,小六,就聽師哥的一句話,不要做得太絕,到時後悔。”

辟邪道:“師哥,你說的話我都對,但我如今只覺滿腔仇恨無處發泄,似有一柄利刃就要從身體裏脫鞘而出,如何罷手?”

驅惡淡淡笑道:“我不指望你現在答應我,你能記得就好。”

明珠端了碗粥進來探病,奉到驅惡面前,喂與他吃。驅惡笑著喝了兩口,突然嗆出一大口血來,噴的雪白的米粥裏一片殷紅,不由吃力地靠回枕上,望著明珠微笑道:“姑娘,你可真象我妹妹哪。”眼光漸漸渙散,燭光下含笑氣絕。

明珠雖只與他相處一天,卻知他心地良善,頗有俠氣,心下也十分傷感,正想安慰辟邪,卻見他晶瑩的面龐上冷然無淚,喃喃道:“你為什麽不恨我,為什麽不恨我?你的兄弟姐妹早已被師傅殺了滅口,你還待我象親兄弟做什麽!”一把推開明珠,奪門而出。明珠急忙跟去,見彎月之下,少年猶如利刃琢成的寒冰,正輝映著凜冽光華。

驅惡既死,立即有人飛報慈寧宮得知,洪司言見太後已經就寢,低聲屏退來人,微一猶豫,仍將太後輕輕喚醒。

“什麽大事?”

洪司言道:“不是什麽大事,兩個時辰前,驅惡死了。”

太後一怔,勉強道:“死個奴才,也要三更半夜回我知道麽?”

“是,”洪司言道,“奴婢魯莽了,太後接著安歇。”見太後默默無語,咬著嘴唇緊拽著錦衾,便坐在太後床邊,嘆道:“姑娘當年發的毒誓現在都應驗了,顏家的人都已死絕,再無後顧之憂,自己的親生兒子又是萬乘之尊,還有什麽不如意?”

太後望著洪司言笑道:“我自從跟了先帝,就沒有過上一天如意的日子,就算顏家的人全都被我咒死了,我又何嘗有一點點高興?當年下詔殺他全家,我倒痛不欲生,不如是自己死了好。驅惡在世,我覺得有他的後人在宮裏,等那孩子來報仇,倒還有些盼頭。如今蒼天之下,陽世之中與他再無瓜葛,連他的最後一點骨血也作灰飛煙滅,這清冷宮闕還有我什麽牽掛?”

洪司言見她說得淒楚,忙道:“太後還有皇帝呀。”

“靖仁在上江撞著了我的事,現在心裏一定也在恨我,急著除去杜閔。”太後隱去眼中傷感,目光頓時變得犀利,道,“我原以為辟邪出宮是為皇帝辦這件事,特地派了康健監視,想不到卻是康健回來多嘴,真是個不中用的奴才。”

洪司言勸道:“康健年紀還小,好歹也是七寶的徒弟,奴婢看七寶的徒弟都還不錯,太後可別因一時之氣,耽誤了這個好端端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