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齊寡婦(第2/7頁)

快嘴老王出去以後,三姑娘一肚皮的話,實在有點憋不住了,趕著楊展問道:“大哥,你昨夜說,你知道的比我還多,你知道這批餉銀往前去要出事嗎?餉銀出事,礙不著我們,不過我們一上路,走的是一條道,難免碰在節骨眼兒上,攪在混水裏。再說,昨夜那幾個吃橫梁子的,已經有人吃了我們追風烏雲驄的虧,這就算結上了梁子,萬一冤家路窄,有點風吹草動,不由我們不伸手,我們趕路要緊,誰願意找麻煩。”劉道貞坐在一旁,聽他嬌妻百靈鳥似的說得又快又脆,心裏暗暗得意,笑嘻嘻不住點頭,諂著文說:“其然!豈其然乎!”三姑娘瞧了他一眼,嬌嗔著說:“少來酸勁兒,鱔糊……鱔糊是道地南方菜,黃河邊上,只吃鯉魚,沒有吃鱔糊的,瞧你這酸溜溜的,少說閑白兒,好不好!”一面說,一面也格格笑了,大家聽她說得有趣,都笑得打跌。

楊展忍著笑說:“她的話並沒錯,可是事到臨頭,身不由己,你們哪知道事情沒有你們想的簡單,而且已經套在我頭上,只要我們一上路,往南走,是禍是福,便得聽天由命,昨夜我琢磨了半夜,也沒想出好辦法來……”大家一聽,摸不著門路,楊展從來沒有這樣萎萎縮縮過,其中定然有出人意外的事了。曹勛卻不管這一套,大聲說:“不是為了那幾個毛賊嗎?小事一件,路上有點風吹草動,憑我腰裏一支鞭,便把他們打發了。”這位傻大爺一廂情願,也沒有聽明白人家的話。楊展只是微笑。三姑娘向曹勛打趣道:“對!有曹大爺這條霸王鞭,小小毛賊,何足道哉,可是你得問問大哥,是不是為了幾個毛賊的事呀?”曹勛眨著對大眼,半天沒開聲,卻自言自語嘮叨著:“誰知你們肚子裏的毛病?有話不說,幹麽老賣關子,憋得人都悶得慌。”三姑娘笑得直不起腰來。劉道貞笑說:“楊兄昨夜,定有所見,此刻那邊,幾個匪人已走,不怕隔墻有耳,何妨在這兒說出來,大家商量商量,何必定要在路上說呢?”楊展說道:“不是我故意不說,我是為了難,想打算一個妥當辦法。以後,再和你們說,也罷,我們到下午再上路不遲。”說罷,叫仇兒從一個包袱內,取出一個護書夾子,自己從裏面抽出一封信來,送給了劉道貞,嘴上說:“你先瞧瞧這個,我再向你們說昨晚的事。”劉道貞拿著這封信,凝神注意細看,還沒有瞧完,已驚得跳了起來,嘴上喊著:“好險!好險!差一點我們出不了京城!竟有這樣的事,楊兄,你為什麽不早對我說……”楊展笑道:“事已過去,何必大家擔驚,早對你說,你們離京的,難免前瞻後顧,態度便沒有這樣自然了,實對你說,倘然沒有昨晚的麻煩事,這段秘密,便打算不讓你們知道了。”三姑娘文字有限,急得拉著劉道貞問道:“這信是誰寫的,寫的什麽事,你自己瞧明白了,對不對?”劉道貞一看三姑娘嬌嗔滿面,忙不及把信內的大意解釋出來。他這一解釋,三姑娘、曹勛,以及仇兒都聽傻了,都覺著此刻五個人,好好兒的聚在沙河鎮三義店,是天大的造化。原來這封信,便是鹿杖翁暗暗送回金錢鏢,說明虞二麻子,從中維持香巢兇案的一封長信。信尾附帶著虞錦雯幾句話,劉道貞知趣,略而不提。可是這封信沒有具名,是誰寫的,劉道貞還不知道。三姑娘想問時,楊展早開口了,笑道:“這封信,是一位老前輩,道號鹿杖翁寫給我的,這位前輩老英雄,是我們四川第一奇人,和我卻有相當淵源。那位虞二麻子,在京時雖然沒有見面,說起來,也不是外人,是我一位義姊的伯父,所以在暗中,肯這樣出力維護。這档事總算過去,不必再說他,現在你們明白了這档事,我再說昨晚的意外事,而且是一樁麻煩事。”原來昨夜院內乘涼當口,三姑娘暗地和仇兒鼓搗,楊展早已看在眼內,明白他們要摸人家根底去了。仇兒門臼潑水,偷偷走出,楊展假裝睡熟,其實都知道。仇兒和三姑娘一上屋,他也沒閑著,早已一躍下炕,正想跟蹤出屋,猛聽得後窗口,蔔托一聲響,一轉身,哧地從窗口飛進一件小東西來。楊展一伸手,便接住了,舒掌一瞧,原來一粒沙石,裹著一個紙團。

走近床前油燈盞下一瞧,紙上寥寥幾個字:“請到窗外一談,虞二候教。”楊展瞧這幾個字,卻大大的吃了一驚,想不到虞二麻子也到了此地,難道鹿杖翁信內所說,未全真實,虞二還要下手,緝拿香巢兇犯麽?如真為了這個,跟蹤而來,說不得,只好本領上見高低,沒法顧到虞錦雯面上了。

正在一陣猶疑,身子正背著後窗,猛又聽得後窗口,有人低聲說道:“千萬不要多疑,錦雯是我侄女。”楊展一轉身,不由得嚇了一跳,只見一個怪模怪樣的腦袋,從後窗口探了進來,窗口既小,腦袋卻特別的大,而且是個卸頂的大老禿,漆黑的一張大麻臉,燈光又弱,只見黑麻臉上,一對灼灼放光的怪眼,只見腦袋,不見身子,好像這顆鬼怪似的大腦袋,長在窗口一般,而且朝著楊展,呲牙一笑,醜怪異常,膽小的普通人,深更半夜,碰見這樣怪事,準可嚇死大活人。楊展向窗口怪腦袋,雙手高拱,悄悄說道:“虞老前輩,深夜光臨,定有賜教,屋內有友人同榻,讓晚輩出去拜見好了。”窗口怪腦袋點點頭,兩眼向他眨了幾眨,腦袋往後一縮,便不見了。楊展向枕頭底下瑩雪劍,看了一眼,並沒抽劍,又向後窗打量了一下,一個回旋,全身骨節,格格作響,忽地一聳身,兩臂向上一穿,兩掌一合,一個燕穿簾,人像根草似的,飛出窗去了。這樣小窗口,大約也將將把身子鉆出去,稍胖一點,便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