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齊寡婦

在三姑娘上屋探聽匪人蹤跡當口,仇兒也縱上了屋頂。他就在客房頂上,仰天一躺,覺得四面空闊,涼爽之至,他如果沒有巡風護院的事,真想在屋頂上高臥了。他得時時擡起頭來,瞧瞧下面院內的動靜,和左面三姑娘的身影。他一看三姑娘施展身手,從那邊屋後掛下身去,便知她從後窗偷聽了。等了老大工夫,還沒見她翻上屋來,正想過去查看,忽聽得前進穿堂裏,起了沙沙的腳步聲。他一轉身,借著檐口一帶砌著半尺高的擋水磚,隱著身子,微露了兩眼,向對面穿堂口瞧時:只見兩個精壯小夥子,穿著一身青的短打扮,立在院心嘁喳了幾句,一人向左邊客房奔去,一人卻向右邊馬棚走來,似乎踮著腳趾走,不使腳下帶出聲來,不時的留神住人的兩間客房。到了馬棚相近,忽地一個箭步竄入棚內。不料他進去得快,出來得更快,似乎還沒有挨近追風烏雲驄的身子,那馬唿咧咧一聲長嘶,屁股一聳,後腿一個雙飛,辟噗,叭噠,人像圓球般彈了出來,直彈出馬棚一丈開外,跌在地上,還滾了一溜路。這人死活還沒有看清,刷……刷……從左面飛過一條黑影,身法極快,撲到這人所在,一俯身,把地上的人提起來,在脅下一夾,又刷……刷……飛一般跑回左盡頭第二間房門口。燈影一幌,閃身而入,霎時,燈影俱無。屋上仇兒看得暗暗點頭,此人身法步法,確是不凡,在這轉瞬之間,馬棚內幾匹馬都唿咧咧亂叫,四蹄騰踔,不安分起來。那匹追風烏雲驄,原沒有拴住韁繩,竟自縱出馬棚,昂頭長嘶。兩間屋內的劉道貞曹勛,都開門而出,互問情由,劉道貞從睡夢中驚醒,不見了和衣而睡的三姑娘,更是驚疑萬分。仇兒從屋上飄身而下,和他一說,才略安心。仇兒忙不及,先把追風烏雲驄拉回棚內,轉身出來,三姑娘也到了。

三姑娘心裏有事,急於想和楊展商量,一看楊展始終沒有露面,忙問劉道貞道:“我大哥呢?”劉道貞一愣,仇兒一個箭步,向主人房內竄去,一進屋內,他主人蹤影全無,一柄瑩雪劍,依然壓在枕頭底下。吃了一驚,一轉身,跳出門外,向曹勛問道:“曹大爺,我主人上哪兒去了,你知道麽?”曹勛不信,跑到房門口,向內一瞧,果然沒有在屋,立時嘴張得老大,自言自語的說:“噫!這奇了,我聞聲蹦出來時,確沒有留神他,可是這一點地方,他楞會不見了,他從哪兒出去的呢?”三姑娘玉手一搖,忙說:“莫響,我們進屋去。”大家走進楊展住的屋內,劉道貞便問仇兒道:“你出去替她巡風時,你主人已睡著了麽?”仇兒道:“我出房門時,我主人和衣睡在炕上,似乎睡得挺香,這位曹大爺呼聲震耳,也沒有把他吵醒,這樣,我才悄悄出了房門,怎地會不見呢?如果翻屋出去,我在房上早瞧見了,從哪兒走的呢?為什麽要這樣悄沒聲的走呢?”仇兒放心不下,急於想去找自己主人,三姑娘把他拉住了,指著後窗笑道:“我相信他從這兒出去的,所以你瞧不見了,這樣小窗,我們想出去費事,你主人的本領,你當然知道的。奇怪的是,為什麽出去的呢?我相信我大哥的本領,不致有差,你想,他連隨身的兵刃都不帶,當然不是危險的事,他有他的道理,我們不用瞎猜疑,也許馬上就回來了。”三姑娘肚裏憋著事,不見楊展的面,不願出口,劉道貞問她:“探聽了什麽?”她回說:“等大哥回來,再說不遲。”大家坐在屋裏,疑疑惑惑的不太好受。楊展沒回來,也無法再睡覺,大約等了一個時辰,猛見房門輕輕開去,楊展悄聲的進來了,赤手空拳,身上依然是路上一套文生打扮,面上從從容容的,也沒異樣。大家見著他,如獲異寶,都跳起來,都想張嘴說話。曹勛頭一個張嘴便嚷,嗓門又寬,他說:“我的進士相公,你悄沒聲溜到哪兒去了……”楊展指著後窗說:“莫嚷!莫嚷!你們剛才在屋裏說什麽來著?你們去摸人家,人家也來摸我們了。”大家一聽,都暗暗吃驚,齊向後窗戶瞧了又瞧。三姑娘更吃驚,心想聽他口氣,自己行動,他早明白了,人家來摸我們,這一著卻沒有防到,屋內空坐著四個人,竟一個沒覺察隔窗有耳,這一著,也算栽給人家了。她向楊展說:“還好,我們沒說什麽來,只瞎猜大哥上哪兒去了。”楊展點頭道:“這樣很好。”三姑娘忙又說:“大哥,你坐下來,我有話和你說。”楊展笑道:“我知道你說什麽,但是我知道的,比你多得多。”三姑娘吃驚似的,張著兩片嘴唇,半晌,才說:“大哥!原來你也……”楊展不等她說出來,伸出中指,往自己嘴上一比,“噓……不必說了,你們也莫問,你聽街上敲了四更,沒有多大工夫,天便亮了,我們總得休息一下,有什麽事,明天路上和你們說吧!”第二天清早,大家起來,盥洗,吃喝以後,大家聚在一屋內,整理行裝,預備上路。三姑娘肚裏憋著事,沒好好兒睡一覺,店夥快嘴老王進來伺候,三姑娘便問道:“天還沒亮透,我聽出左邊幾間屋內的客人,一齊摸著黑,便上路了,這班人走得這麽急,上哪兒去的呢?”快嘴老王搖著頭說:“嗨!這種人哪有好事,到這兒過了兩宿,什麽事也沒有幹,急急風的又往回走了,走的當口,馬上馱著一個半死不活的小夥子,不知受了什麽病,誰也瞧不透怎麽一回事,不然,怎麽叫邪魔外道呢?”三姑娘心裏明白,那半死不活的小子,定是昨夜被馬踢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