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賣荷包的家(第2/5頁)

到了起更時分,劉道貞告辭別去。楊展拉著曹勛又談了一陣,探出劉道貞家世。才知道貞原是黎州大族,黎州有一個牢不可破的惡習,凡是有人登科,有了孝廉或進士身份,便要建立旌坊,逞雄一鄉,而且可以役使窮戶,攤派富商,名曰“免差”。簡直等於土豪惡霸,官不能禁,沿為紳例。到了劉道貞登科成名當口,他獨排眾議,謝絕應得的惡例,竟率了妻子,搬到臨邛去住家了。黎州的人,弄他沒法,從此這個惡風氣,從劉道貞起,便革除了。後來他發妻去世,斷弦未續,便進京浪遊,曾經上書當道,條呈救時之策,當道雖不能用,卻被廖侍郎賞識,請到家中,屈為西席,廖侍郎時時向他請教,賓主極為投契。現在他家中還有老母寡嫂,前妻一子,也由寡嫂管領著。楊展探明了劉道貞家世情形,想起了眼前一档事,心裏便暗暗打了主意。

第二天午後,楊展正和三姑娘密談劉道貞說有妥策,先去打探線索的事。談話間,廖侍郎已派車來接。楊展囑咐三姑娘安心在寓,對於同院住著的曹勛,想法和他談談,用話籠絡住他,免得他單身出外,酒醉漏風。

吩咐以後,自己帶著仇兒,上車到廖府去了。

這天楊展到廖府時,廖侍郎把楊展請到自己內書房,密室談心。問起劉孝廉時,左右說是清早出去訪友,尚未回來,楊展猜是探訪線索去了。

便一心和廖侍郎盤桓,順便問問武科廷試的情形。廖侍郎斥退左右,悄悄對他說:“你既然進京,這次武科,當然得應試一下,在你又是輕而易舉的事,定然高中無疑,不管時局如何,總得了此心願,不過武闈高中以後,難免欽派職司,指省效力,到那時卻須看事論事,我自會替你想法。老實說,我希望你早回家鄉,早慰高堂倚閭之望。我謬充座師,對於有為英年,竟這樣勸人勇退,對於朝廷提拔真才、勤勞王事之旨,也說不過去,但是我另有想法。平時和墨仙,討論未來局勢,墨仙見識,比我徹透得多,他說:‘朝廷餉兵兩絀,屢失戎機,晉陜民變,已成燎原之勢,萬一晉陜一失,京城必危,潼關一破,楚豫難保,真個到了這樣不可挽救時候,只望江南半壁,劃江自守,蜀國天險,防堵得人,或可保存東南數省幾分元氣,留待中興之機。’他這幾句話,我時常暗存心中,昨夜在相府密議傅總制失陷以後的辦法,袞袞諸公,竟無一人說句像樣的話,最可笑魏德藻堂堂元輔,別的主意一點沒有,卻主張把這火急塘報壓下,不使上聞,預備暗地和一般當權太監密商以後再說。你想元戎陷賊,兵心解體,這是何等重大的事?大禍已在眼前,還要蒙蔽君上,我忍不住說了幾句利害關系的話,反笑我迂執之見,不合時宜。我回來以後,氣得一夜沒睡。你我這樣無補時艱的老朽,早該掛冠而隱,無奈見危授命、殺身成仁之念,橫亙於胸,此時已非我高蹈之時。至於你,現在尚無官守,和我又不一樣了,我也得為國家保全才傑之士,預備他日中興之佐,何況你在川南,夫妻雙傑,人望所歸,你的好友像川南三俠,都是絕好臂膀,你如回到家鄉,逢到西蜀危難之時,正可振臂一呼,保障一方。墨仙足智多謀,也是絕俗超群之傑,我也預備請他和你們聯袂出都,將來可以同你聲應氣求,保衛桑梓,比較在此作撲火燈蛾,同歸於盡,豈非有意義得多?此刻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務必銘記在心!”說罷,竟自老淚紛披,長嘆不已。楊展長眉劍立,俊目電射,朗聲說道:“師訓定必銘心!門生不才,到那時願毀家紆難,率川南數萬鄉子弟,乘流而下,掃蕩中原,迎師座於黃河之濱。”楊展正慷慨激昂的說著,一個長班,在門外稟報:“居庸關總兵張倜、寧武關總兵周遇吉進京陛見,特來請謁。”廖侍郎向楊展說:“我到外廳會客,你在此等墨仙回來,回頭我們再談。”說罷,到內室更換冠帶,預備見客去了。

楊展獨自在內書房,坐不到一盞茶時,長班來請,說是:“劉師爺回來了,請楊相公到外書房敘話。”楊展到了劉道貞屋內,兩人相見,楊展便問:“劉兄古道熱腸,今天外出,定是探尋線索去了?”劉道貞微然一笑,一看左右無人,從自己書桌上青氈底下,取出一封柬帖,交與楊展。楊展仔細一瞧,柬帖上寫著,怎樣布置,怎樣探仇,怎樣進身,怎樣下手,連如何退身,如何結束,一步步寫得層次井然,後面還附著街道四至的簡明地圖。楊展噍得暗暗點頭。劉道貞拱手笑道:“小弟效勞,只有到這地步為止,此後只有靜聽吾兄的喜音了,要緊的臨時運用,隨機應變,不要執滯,還得吾兄逐步留神,不要拘泥定策才好,還有我們曹老弟面前,只好實行古人‘民可使由,不可使知’的那句老話了。”說罷,呵呵大笑。楊展卻皺著眉道:“劉兄,你這條計,真夠得上一個奇字,佩服是佩服,不過卻苦了我,萬一陷身香國,泄漏春光,鬧得焚香搗麝,柳慘花愁,或者陰錯陽差,把我當作踰墻穴隙的狂徒,這可掬西江之水,難洗此辱,從此也無臉見江東父老了!”劉道貞大笑道:“楊兄望安,這樣重任,非大將軍自己出馬不可,好在令閫不在此地,盡可放膽而行。”說罷,笑得打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