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疑雲疑(第3/7頁)

當時不動聲色,便在黃漳鎮宿店住下,探明了拈花寺路徑,夜入寺內,暗地偵察了一下。果然,寺內聚著不三不四的人物,而且藏著女子,無惡不作,卻沒見八指禪師的本人。暗地偷聽寺內一般賊禿的談論,八指禪師定是花太歲無疑。但是花太歲已經離寺進京,被司禮太監曹化淳供養在家裏了。賤妾探明了仇人蹤跡,悄悄退出拈花寺,想了一個計較,第二天從黃漳鎮路過邯鄲,便在這兒沙河鎮停留下來,借賣唱為生,掩飾耳目。好在仇人花太歲行兇以後,事隔多年,沒有見過賤妾,也不會知道賤妾是五台山鐵琵琶派下的門徒。仇人從北京下來,回他拈花寺去,勢必要經過此地。

他寺內的和尚,如此不法,仇人更必不脫當年兇淫的面目,原想等仇人到此,以賣唱近身,行刺報仇。不意等了一個多月,音信毫無。最近從北京下來的客商口中,探出八指禪師被曹太監留住,異常寵信,好像變成曹太監保鏢的一般了。賤妾得知這樣消息,急得了不得,不用說一個孤身女子,想進京混入聲勢赫赫的曹太監府內,刺死仇人,很是不易。便是現在京城,因為山海關外騷撻子,常常入寇,震動京畿,京城進出,盤查非常嚴密,一個單身江湖女子,容易惹人注意,恐怕連混跡京城都不易了。正在無計可施,湊巧碰見了相公這樣人物,不敢請求相公助妾報仇,只求在相公蔭庇之下,能夠陷跡京城,便感恩不淺了。”三姑娘說出自己的來歷,和立志報仇的事,聲音說得非常之低,好像怕外屋人們聽見似的。在外屋的仇兒和兩個長隨,還以為房內喁喁情活哩。

可是楊展聽她說出這番淒慘的遭遇,和花太歲的淫兇,不禁劍眉微堅,不住點頭。暗想:“白天拈花寺和尚的人猬惡劣,沙河鎮巡檢的卑鄙,以及同鄉曹勛的海罵,更覺花太歲這種惡人,萬死猶輕,同時反映出三姑娘冒死尋仇,志堅心苦,可嘉可敬。只是她最後說出來並不想求人幫助復仇,只求蔭庇進京,如果只想求人攜帶進京,任何人都可想法挈帶,剛才窗外吃醋亂嚷的幾個客商,恐怕求之不得,何必定要自己蔭庇呢?卻有點可疑。”其實他想左了,三姑娘求人挈帶,進京報仇是一擋事,不求別人挈帶,只求楊展挈帶,雖然一客不難為二主,卻是報仇以外的另一档事,也可以說三姑娘芳心裏暗藏的私事。不過女人的心,曲折而又曲折,楊展一時不易猜透,便認為可疑了。

楊展心裏轉念之間,三姑娘又開口了:“相公,像賤妾這樣來歷不明的女子,又在相公面前,明說進京報仇,自己也覺得太唐突了,相公是進京應試,飛黃騰達的人物,怎能摯帶一江湖女子,賤妾實在太冒昧了,恕賤妾失言吧!”說罷,柳眉緊蹙,淒楚萬分,緩緩的站了起來,玉手一伸,似乎想拿起桌上琵琶告退了。楊展一伸手,把桌上鐵琵琶撳住,忙說道:“姑娘請坐,楊某雖然天涯作客,尚不是膽小怕事的人,姑娘苦志尋仇,不用說姑娘是一位女子,便是男兒,也是不易,我並不是嫌姑娘冒昧,我正在替姑娘設想,進京以後,怎樣才能了你心願?這種事魯莽不得,京城不比他處,萬一打草驚蛇,仇報不成,姑娘自己反脫不了身,便不值得了。”這幾句話,聽在三姑娘耳內,無異說是:“挈帶進京,小事一樁,只愁你怎樣下手,才能了你心願呢?”三姑娘心裏一松,立時長眉一展,秋波深注,盈盈的走到楊展身邊,悄悄說道:“賤妾托相公福庇,只要混跡京城,拼出一死,也要報此深仇!”楊展微一搖頭,笑道:“定法不是法,到了京城,總得看事行事才好,不過你這身打扮,不大合適,換一身雅淡點才好。”說罷,站起身,從床邊行囊中,取出一錠紋銀,擱在桌上,向她說:“明天我便進京,你拿著這錠銀子,快到鎮上找一套合身衣衫。”三姑娘瞧著桌上銀子,微微一笑,向楊展溜了一眼,咬著牙說:“相公權且安坐,賤妾去去便來。”說罷,不等楊展開口,行如流水,姍姍出房而去。她這一動作,楊展有點明白,定然因為拿出這錠銀子來,以為看輕了她,仍然把她當作串店賣笑的下流女子了,她這一去,當然是改換身上裝束去的。

三姑娘一出房,仇兒進來說:“三姑娘把鐵琵琶擱在這兒,她卻沒有回房,竟自出店去了,這女子有點怪道,相公得防著一點,不要著了她道兒。”楊展微微一笑,仇兒以為主人不信他的話,正想說出當年聽自己祖母鐵拐婆婆講過,江湖獨身女子,多有替盜賊做眼線,這女子步履輕疾,也許她便是女盜。話未出口,忽聽得院子裏步履聲響,店裏夥計領著客人看房子。仇兒覺得奇怪:這後院幾間屋內,都住滿了,哪有閑房讓客?轉身趕到外屋門口,向院內瞧時,只見夥計領著一個彪形大漢,推開三姑娘住的一間廂房,走了進去。夥計沏茶倒水奔進奔出,當然這個新到客人,住在三姑娘屋內了。仇兒瞧得格外起疑,忍不住走到院心,把夥計拉在一邊,悄悄探問:“三姑娘住的屋子,怎的又讓別人占了?難道這位客人,是三姑娘的……”話未說完,夥計搶著說:“年輕小夥子,不要輕口薄舌,三姑娘賣嘴不賣身,從來沒有陪過宿,剛才這位客人到來,前面櫃上回復他客已住滿,沒有閑房,這位客人氣粗心暴,硬要我們騰房子,幾乎大鬧起來。湊巧三姑娘出店去,瞧見櫃上為了難,自願把這間屋子讓出來,好在離鎮不遠住所,她另有寄身之處,她又單身一人,除出隨身琵琶以外,原沒有什麽東西留在屋內。當真!說起琵琶,她出門時身上似乎沒有背著這家夥,此刻我領客進東廂房時,屋內空空,也沒有留在屋內,這倒奇怪……”夥計剛說著,東廂房的客人,在屋內獷聲獷氣的喊著:“夥計!夥計……”夥計被客人打斷了話頭,嘴上忙不及應著,便奔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