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疑雲疑(第2/7頁)

楊展聽了仇兒報告姓曹的舉動,暗暗點頭,向三姑娘笑道:“我倒不奇怪我們那位老鄉的舉動,卻奇怪你剛才早猜到姓曹的海罵,是從和尚恨到太監,又從太監恨到皇帝頭上去的,你和姓曹的並不認識,你也沒有和姓曹的到巡檢上門,怎會未蔔先知,猜得這麽準?”三姑娘一聽這話,眉梢一挑,眼射精光,似笑非笑的朱唇一動,似乎想說什麽,忽又咽住,卻向房門口一指,笑著說:“賤妾攪了相公半天,待相公用完了飯,相公如不嫌瑣碎,賤妾把其中原因說與相公聽好了。”原來這時夥計把重新整治的飯菜端進來了。三姑娘也怪,留戀在楊展屋內,竟舍不得離開,而且花蝴蝶似的,搶著端飯端菜,很殷勤的伺侯著楊展。楊展也有點好奇,明知這個風塵女子,逗留在屋內,定有所為,存心一觀究竟,並沒有下逐客令。

但是仇兒和外屋兩個長隨,卻暗暗好笑,心想楊家相公,離開了雪衣娘,便有點不老實起來,和這種江湖女子打什麽交道,看情形,這個彈琵琶的三姑娘,全副精神撲上了他,當然相公不在乎一點銀子,願意挨她一下竹杠的了。

楊展飯罷,仇兒把殘肴碗碟撤出外屋,自去用飯,屋內只剩了三姑娘和楊展。三姑娘紅袖輕飄,皓腕微露,捧著一盞香茶,放在楊展座前,秋波閃處,向楊展瞟了一眼,忽地雙肩一斂,憤然欲淚,竟向楊展插燭似的拜了下去。楊展從座上一躍而起,忙說:“我早知三姑娘有事見教,有話盡說,不必如此。”三姑娘盈盈起立,眼角上晶瑩的淚珠,已奪目而出,舉起紅袖,拭了一拭眼淚,低低說道:“賤妾初見相公,便知是位不同尋常的人物,此刻和相公接談之下,便看出是位有膽量、有胸襟的少年英雄,明知萍水相逢,不便冒昧相求,但像相公這樣人物,平時絕難碰到,機會難得,也顧不得羞恥了。”說罷,又要拜下去。楊展忙止住她行禮,正色說道:“不必多禮,我早說過,姑娘求助的事,如在情理之中,定當量力而行,如若愛莫能助的事,姑娘雖然哀求禮拜,也無濟於事,姑娘且請坐下,說出來讓我斟酌斟酌再說。”三姑娘被楊展話風一鎮,低著頭,倒退了幾步,坐在楊展側首的一張椅上,臉上帶著一種淒楚可憐之色,半晌,沒有開聲。

楊展心裏有點不忍,微笑道:“姑娘究竟有什麽為難之事?不用管我能否有力量相助,萍水相逢,總算有緣,讓我聽明情由以後,再作商量,也未始不可。”三姑娘眼皮一擡,淚光溶溶,滿臉帶著一種嬌羞乞憐之色。沉了片時,才緩緩說道:“距這兒二三十裏路,太行山十八盤拈花寺的住持,現在被人們稱為八指禪師,受著北京聲勢赫赫的司禮太監曹化淳供養,其實此人,就是當年出沒晉北,出名的兇淫無比的大盜,江湖上有個怪綽號叫做花太歲的便是他。那時先父以保鏢為業,世居大同。有一年,先父押鏢路過晉西苛嵐山,花太歲率領同黨,在要路口埋伏,竟想截留先父的鏢馱子。狹路相逢,交起手來。花太歲被先父削掉右手指拇兩指,蔣荒逃去。

從此結下深仇,先父也時常戒備。後來聽說花太歲被先父削指以後,落發為僧,不知去向。過了幾年,先父一病逝世,家中只有賤妾姊妹三人,賤妾年紀最小,那時只有十幾歲光景,大姊已招贅先父一個門徒為婿,二姐年亦及笄,尚未嫁人。萬不料橫禍飛來:一天晚上,花太歲突然尋蹤而至,飛身入室,聲言報仇。我姊夫武功並不算弱,大姊二姊也有一點防身本領,三人合力抵禦之下,無奈花太歲幾年隱蹤,武功大進,右手二指雖已削去,一柄厚背踞齒左臂刀,招術精奇,右臂一筒喪門釘,更是歹毒。我姊夫和大姊,雙雙畢命於喪門釘之下。最慘的我二姊,力絕被擒,先奸後殺。只賤妾預先逃出屋外,得免於難。事後,賤妾立志報仇,投奔五台山姨母家中學藝。

我姨母便是五台鐵琵琶一派的掌門人,當年江湖上稱為“鐵姆”的便是她。

我姨母得知賤妾家中鬧得家破人亡,恨極花太歲,一面傳授賤妾武功,一面探尋花太歲蹤跡。一晃五六年,竟查不出花太歲落腳處所,我姨母年歲已高,不久便死。賤妾自知武功沒有大成,可是報仇心切,背著師傅鐵琵琶,扮作賣唱的風塵女子,出入黃河以北各省碼頭,立誓蹤跡仇人,吃盡風霜之苦。直到今年新正,從山西遼州路過黃漳鎮,瞧見一群被十八盤匪盜劫掠的客商,說出攔路洗劫的強盜,其中竟有光頭受戒的和尚。黃漳鎮的人,一聽這話,立時變貌變色,暗暗告誡那般客商說話留神,十八盤拈花寺方丈八指禪師,是司禮太監曹公公的心腹,十八盤一帶,只有一座拈花寺,明知寺僧是強盜,也不能出口,萬一被寺裏和尚聽去,小命便難保了。賤妾一聽出家人敢這樣無法無天,已經可疑,又聽出拈花寺方丈叫什麽八指禪師,賤妾仇人花太歲,不是只剩八個指頭嗎?一發聽在心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