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武侯祠前(第3/4頁)

三女把馬牽出林外,翻身上馬,虞錦雯在馬上,向楊展含笑點頭道:“今天我們雖然沒訪著雪衣娘,卻會見了楊相公,總算不虛此行,我還是那句話,我們豹子岡再見吧。”說罷,盈盈一笑,和半面嬌江小霞一齊拎動絲韁,催馬放蹄,半面嬌還轉過身來,和楊展點點頭,這當口,虞錦雯等剛一動身,對面道上,蹄聲忽起,驚鈴急響,兩匹雪白駿馬,向這面得得而來,楊展一看,大吃一驚,頭一匹馬上,不是別人,正是雪衣娘陳瑤霜,身上依然披著雪羅一裹園風氅,後面馬上卻是小蘋,也裝扮得小美人兒似的,披著一件玫瑰紅的風氅,馬跑得急,一紅一白兩件風氅,像蝴蝶翅膀似的,飄飄然飛舞而至,這面虞錦雯等三人,走不到幾步,一見對面道上來了兩騎白馬,馬上的人,又是異常出色的女子,突然一齊把馬勒住,停在道旁,虞錦雯回過頭來,遙向楊展笑道:“大約來的第一騎上披白風氅的一位小姐,便是雪衣娘了。”這時楊展沒法裝傻,只好點點頭。

轉眼之間,兩匹白馬跑過三女身邊,到了楊展面前屹然停住,第一騎上瑤霜,柳腰微扭,一對秋水為神的妙目,把道旁三匹馬上的虞錦雯江小霞半面嬌三人盯了幾眼,便向楊展嬌喚道:“玉哥,聽說有位虞小姐,到此探訪雪衣娘,你怎不領回家去,讓我也會會高人。”這一聲“玉哥”,嬌喉特別尖脆,聽在虞小姐耳內,便覺芳心一震,在楊展耳內,一半受用,一半卻帶點戰慄,他明白平日瑤霜在生人面前,絕不會有這種親愛稱呼,何況嬌音特異,明是“取瑟而歌”之意,奇怪是誰去通報她這一段消息,讓她趕來的呢,一看她雪羅風氅裏面,露出瑤霜劍的劍鞘,更是一驚,後面馬上的小蘋,一對烏溜溜的小眼,不斷的打量三個女子,一張小嘴,撇得椰瓢似的,情形非常可笑,楊展先不答話,走到瑤霜身邊,悄悄說道:“錦帕紫氅的便是虞小姐,面上有青瘩記的是黃龍女人,還有一個叫江小霞,我看這三人另有別情,千萬出言謹慎。”在他們小兩口貼身說話當口,那邊三匹馬上,六只秋波,也盯在兩人身上,虞錦雯手上絲韁一提,把馬圈過身來,下面小蠻靴一蹬馬腹,已到跟前,向瑤霜笑道:“剛才向楊相公打聽成都雪衣娘,不想機緣湊巧,得見姑娘。”瑤霜在馬上微一欠身,問道:“虞小姐何事見教,雪衣娘的怪號,是成都多事的人們,信口胡雲,不值一笑。”兩人馬上問答之際,江小霞也撥轉馬頭,湊了上來,搶著開口道:“我們久仰姑娘英名,專誠拜訪,雪衣娘是姑娘外號,姑娘尊姓芳名,可否見告。”瑤霜見她問得急,心機一動,隨口答道:“賤姓楊,小字瑤霜。”江小霞聽她報說姓楊,微微一愣,便看了楊展一眼,虞錦雯立時接口道:“唔!原來姑娘和楊相公是一家。”瑤霜一笑,隨口說道:“我們原是兄妹,諸位究因何事見訪,道上談話不便,請示尊址,當專誠拜謁。”虞錦雯一聽他們是兄妹,面上立呈詫異之色,向兩人掃了一眼,笑道:“我們無非慕名造訪,此刻巧會,足慰生平,聽說姑娘也接到擂台請帖,相見有日,敝寓又遠在北郊,姑娘也不必親勞玉趾了。”說罷,和江小霞撥轉馬頭,說聲再見,玉腿一夾,三匹馬立時向前,一齊飛馳,虞錦雯臨走時,卻扭腰向楊展一笑,點點頭,才絕塵而去。

瑤霜在馬上,目送三女走得沒有影兒,才轉過身來,滿面含嗔的向楊展橫了一眼,又回頭向小蘋說道:“我們回家去罷,我以為是個什麽了不得的虞小姐,原來也不過如是。”小蘋抿嘴一笑,跳下馬來向楊展小手一招,說:“相公上馬。”她一蹦一跳的走到瑤霜馬後,一提風氅,縱身跳上馬屁股,貼著瑤霜鞍後坐了,楊展依言騎上那匹白馬,挺著臉說:“瑤妹,我們回家吧。”楊展瑤霜小蘋三人回到家來。七寶和尚同鐵腳板已在客堂上開懷暢飲,一見楊展進來,兩人大笑而起,七寶和尚舉著酒杯笑道:“秀才相公今天被臭要飯狗肉和尚兩個寶貨,帶累不淺,最後一步棋,更使秀才相公大吃一驚,來來來……借花獻佛,三杯壓驚。”楊展皺眉道:“你們鬧的什麽把戲,據我看那三個女子尋訪我瑤妹,別有用意,你們故意叫她出去和那三女見面,又是什麽意思?”瑤霜在他身後,把身上雪羅風氅一卸,摘下寶劍,一齊交與小蘋,嘴上接口道:“不關他們事,是我自己要見識見識女飛衛虞錦雯,我還預備和三個女子馬上見個真章,一瞧她們沒有帶兵刃,人還識趣,乖乖地跑掉了,姓虞的丫頭不是說我接到請帖,相見有日嗎,大約這句話是對我賣昧,好,我們就在擂台上比劃比劃。”楊展道:“我們沒有摸清她們來歷,貿然和她們爭鬥,總覺不妥,剛才瑤妹對她們說是‘姓楊,是我妹子’,這對答得太好了。”瑤霜笑道:“我本來姓楊麽,你不願我姓楊麽?”楊展道:“我只怕你說姓陳,被她們摸出根底來,牽涉到我嶽父身上去。”七寶和尚拍手道:“秀才相公鬧了半天,這一句話說到對題了,剛才我們三人在林下,話沒有說全,被三個女子闖來攪散了,等得我和臭要飯回到這兒,和雪衣娘一說你單槍匹馬在柏林內,被三位女將所困,她一聽急了,沒等我們話完,立時全身披掛,帶了一員小將,上馬救駕去了,我一想那三個女子,只有姓虞的有點道理,你們一對金童玉女,應付有余,我便讓她走了。其實那三個女子的來歷,早被我狗肉和尚探出來了,兩位坐下來,我狗肉和尚喝了你們酒,總得從嘴裏面掏點出來。”鐵腳板笑道:“狗肉和尚說話都惡心,從你嘴裏還能掏出象牙來麽,無非幾根狗骨頭罷了。”瑤霜剛從小蘋手上啜了一口香茗,聽兩人一陣打趣,抿著嘴幾乎把一口茶噴出來,七寶和尚兩手亂搖道:“臭要飯不要打岔,今天我白得三個銀錁子,窮和尚窮命,身邊存不得一星星銀子,回頭和你進城消夜去。”楊展笑道:“和尚說正經的,你把探出來的說與我們聽聽。”七寶和尚說道:“臭要飯夜探玉龍街這一晚,我也到了豹子岡小神龍黃龍的家中,而且連去了兩夜,才被我探出一點消息來了,暗中聽他們談話,才知他們這次擂台,本想請鹿杖翁下山鎮擂,因為鹿杖翁是華山派名宿,黃龍的師傅,是鹿杖翁的師弟,黃龍師傅已死,黃龍常到鹿頭山去,以師侄名義,到鹿杖翁隱居之處,拜見師伯,這次黃龍親自去見鹿杖翁,求他鎮擂,不料被鹿杖翁訓斥了一頓,據說鹿杖翁年逾古稀,晚年好道,終日靜坐,早已不管閑事,黃龍一廂情願,又說出,虎面喇嘛與自己合力主擂,哪知鹿杖翁從前已知虎面喇嘛在西藏無惡不作,近年在蛇人寨招集同類,劣跡昭彰,如果鹿杖翁未隱以前,早已仗劍懲治虎面喇嘛去了,所以黃龍非但請不到鹿杖翁,反而遭了一頓訓斥,自己也後悔,不該和虎面喇嘛合作,但是不和虎面喇嘛合作,自己一發勢力單薄了,黃龍回到豹子岡家中,和自己女人半面嬌一商量,半面嬌出主意,由她暗暗到鹿頭山去找鹿杖翁義女女飛衛虞錦雯,女飛衛並沒和鹿杖翁住在一起,孤身一人,住在鹿頭山腳親戚家中,這家親戚,便是你們見過面的江燕兒江小霞,江小霞武功並不出奇,她的哥哥鐵駝江奇,卻是沱江新近出名人物,說江奇沒人知道,說江鐵駝,江湖上不知道的已很少,江鐵駝年紀大約三十幾歲,天生駝背,但是他這駝背與人不同,和他交手,一不小心,中了他背後駝峰,不死必傷,最奇他形似老猿,而臂特長,練就獨門通臂二十八手仙猿拳,這二十八手仙猿拳裏面,羼雜著獨門琵琶功最陰毒,說起琵琶功原是少林七十二藝之一,是練就指上功夫,陰陽掌一揮一彈,可以致人死命,你們碰上時,千萬注意。”瑤霜說道:“這手功夫,似乎記得聽我母親說過,而且講解過破這類功夫的身法手法,現在我忘記這類功夫,出於何派門下了。”鐵腳板向她點點頭道:“你哪知道從前你老太太對你解釋這類功夫的破法,是有極大用意的。”楊展驚訝地說:“唔!我明白了,江鐵駝兄妹定是當年沱江琵琶蛇江五的後人了。”瑤霜說:“噫!你怎知道的?”七寶和尚向鐵腳板笑道:“你聽聽他們兩口子的話,老太太果然愛自己小千金,老丈人愛小女婿還要加倍,不用說,破山大師這幾年,恨不得把自己一身出奇本領,一股腦兒都堆在小女婿身上,我們白替他們擔心,老丈人早有指教,這位姑爺也真成,領了泰山錦囊妙計,守口如瓶,連在雪衣娘面前都沒有說出來。”瑤霜一聽便急了,向楊展責問道:“你好呀!你對我也藏私了,父親定然私下傳授你許多絕招兒,你都沒有向我提過。”楊展笑道:“瑤妹,這兩位一天不要幾次貧嘴,是不過日子的,你怎又相信他們了,平日嶽父當然向我說過各門各派的特殊功夫,最近又向我細說當年結怨結仇的幾家門派和擅長哪一類功夫,瑤妹你也應該聽我嶽父講解各家武功秘奧,各門各派的特殊家數,誰也學不全,略涉皮毛,更沒有用處,反而白耽誤光陰,不管他們什麽毒著兒,只要自己功夫精純,怕他何來,此刻和尚說的什麽通臂仙猿拳,什麽琵琶功,照武功正宗說起來,都是下乘功夫,出手雖然狠毒,也要看用他的人,功夫到了什麽地步,就當年琵琶蛇江五來說,十九年前,琵琶蛇江五幫同行兒,在岷江暗伏,攔截我嶽父嶽母,想用陰毒琵琶功,置兩位老人家於死命,動手的還不止琵琶蛇一人,哪知依然被我嶽父用內家五行掌打下江去,不過以後琵琶蛇江五是死是活,我嶽父便不得而知了,現在和尚提起江鐵駝的功夫,定然是琵琶蛇江五的後人,怪不得今天江小霞虞錦雯對於瑤霜妹報說‘姓楊’她們很有驚疑之色,其中定有說處,現在我們且聽七寶和尚講完了,再作商量。”七寶和尚向瑤霜一豎大拇指,說道:“嘿!英雄出少年,不是我當面奉承,你們這一位秀才相公,善藏若虛,將來一鳴驚人,登壇拜師,你等著穩做誥命夫人罷。”楊展心裏暗樂,你這狗肉和尚滿嘴噴蛆,剛才在柏林樹下,還定下一位誥命夫人哩,這時瑤霜卻不管這些,心高氣傲地說:“我不信,他功夫比我強。”鐵腳板大笑道:“你們兩位,功夫誰強誰弱,等嘉定楊老太太替你們搭好擂台以後,盡管比試去,我們管不著,現在豹子岡擂台要緊,快聽狗肉和尚講下去吧。”七寶和尚笑著打跌,楊展紅著面不敢笑,連小蘋也捧著肚子躲出去了,瑤霜知道不是好話,粉面含嗔,卻向楊展橫了一眼,自己忍不住也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