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武侯祠前(第2/4頁)

楊展和女飛衛虞錦雯江、燕兒江小霞、黃龍女人半面嬌坐下以後,半面嬌先問道:“聽說楊相公府上是嘉定,嘉定楊府,久已馳名,是五通橋鹽場大戶,相公定是這家,未知府上還有何人?”楊展答道:“祖傳薄產,何足掛齒,敝姓族人雖眾,在下卻是幾代單傳,現在舍間只有家母一人。”半面嬌向虞錦雯瞟了一眼,又問道:“楊相公文武雙全,看相公年紀不過二十左右,玉龍街解救那輕薄少年,沒有深得內家點穴功夫,是辦不到的,未知尊師是哪一位前輩,可否見示一二?”這一問,楊展不敢直說,推說:“並沒有真下功夫,只平時向幾位高明請教,知半解而已。”答語非常含糊,虞錦雯瞧了他一眼,說道:“依我猜度,楊相公已得內外兩家之長,定然從小得有明師苦心指授,才能到此地步,何故諱言尊師,難道其中有難言之隱麽?”這一問,問得咄咄逼人,楊展心裏一動,暗想她們一吹一唱,明明想探出我是何人門下,本來說明不妨,但是我嶽父從前仇敵甚多,一個不慎,便惹麻煩,還是謹慎點好,略一轉念,立時笑道:“承虞小姐謬獎,我也不是諱言師傅,我覺得江湖上有點能耐的人,一輩子光陰,大半耗費在爭勝鬥狠,尋仇報怨上,實在覺得可惜。在下年輕,也不願在江湖上走動,雖然平時有幾位明師益友,我也不願扯著師友旗號,自招是非,所以只好請虞小姐原諒的了。”虞錦雯笑道:“尊見甚是,但也不能一概而論,因為楊相公席豐履厚,不必在江湖上謀衣食,換一個人,不問他,還得自報某師某派呢。”這時坐在虞錦雯身旁的江小霞,忽然開口道:“楊相公,我請問一個人,最近幾個月內,成都南門郊外,常常發現一個騎匹白馬的年輕美貌姑娘,外面還有個雪衣娘的外號,在這半個月內,突然又不露面了,有人說她住在這武侯祠近處,老實說,我們三人到此,並不是玩武侯祠,實在想訪一訪這位雪衣娘,楊相公如果認識她,何妨替我們引見引見。”楊展吃了一驚。暗想不好,小蘋的事和黃龍有關,她忽然問到瑤霜頭上,定有所為,忙反問道:“江小姐想訪尋雪衣娘,有沒有要緊的事?據我知道,雪衣娘並不是江湖中人呀。”江小霞微微冷笑道:“照楊相公這麽一說,認定我們都是吃江湖飯的了。”楊展面孔一紅,忙分辯道:“江小姐誤會了,我是說雪衣娘和我一般,絕少江湖朋友,江小姐想訪她,怕不易找到她。”半面嬌立時接過去笑道:“欲知心腹事,但聽口中言,想訪雪衣娘,只要問楊相公好了,楊相公明明說出雪衣娘和你一般絕少江湖朋友,可見楊相公和雪衣娘是熟識的了。”楊展一聽,自己說話露了漏縫,正想分辯,虞錦雯突然亭亭起立,面現秋霜,冷笑道:“江湖上有好有壞,也不能一律看待,即如楊相公朋友中,也有鐵腳板這種江湖人,而且是個鬼鬼祟祟狡詐百出的人。”說罷,向江小霞半面嬌道:“我們走吧,免得考相公沾染江湖氣。”楊展大窘,暗想一言不慎,便惹是非,忙立起身來,向虞錦雯一揖到地,說道:“言出無心,尚乞海涵。”虞錦雯欲前又卻,向楊展掃了一眼,粉頸低垂,默然不語。半面嬌笑道:“我瞧得出來,楊相公確是位正人君子,現在長話短說,想訪雪衣娘的,不是別位,便是這兩位,虞小姐和江小姐。虞小姐到成都來,一半是見識見識豹子岡擂台,一半便為那位雪衣娘,女子對女子,慕名而訪,也是極普通的事,楊相公果真和雪衣娘熟識的話,何妨給我們引見引見,揀日不如撞日,聽說雪衣娘住在此地,就請楊相公領導一見便了。”一語未畢,猛聽得頭上,哢嚓一聲巨響,近身一株柏樹上,有人大喊道:“啊唷!要命,羅漢爺要歸位。”在這喊聲中,大家不由得一齊擡頭,只見上面遮天蔽日的枝葉虬結之中,肉球一般滾下一個人來,離地有七八丈高下,竟風車似的滾了下來,這般高跌下來,不死也得斷臂折腿,哪知這人跌下來,在地上旋風似的一轉,竟好好地立在地上,而且是個和尚。楊展暗暗直樂,他早已看出是七寶和尚,明知他這一跌,是給自己解圍,免得給她們引見雪衣娘,自己難關已過,倒要瞧瞧七寶和尚怎樣對付三個女子。

在七寶和尚從樹上滾下來時,虞錦雯等三個女子,萬不料樹上,藏著人,倒也吃了一驚,一見跌下來的是個腌和尚,而且身法奇快,竟自笑嘻嘻地站在地上,三個女子心裏立時明白,暗暗戒備,且看這怪和尚鬧什麽把戲。

哪知七寶和尚,先向楊展單掌問訊,呵呵笑道:“阿彌陀佛,托小相公和諸位女菩薩的福,和尚居然沒有跌死,看來世上苦水還沒有喝夠,和尚別的能耐沒有,看個麻衣相,起個文王課,保管又準又靈,小相公一表非凡,今天帶著寶眷來玩武侯祠,和尚也算有緣,和尚得奉送幾句。相金隨便……”楊展暗暗好笑,七寶和尚故意說他帶著寶眷來玩,明明占人家便宜,楊展忙向虞錦雯偷瞧,不料虞錦雯電光似的眼神,正在注視他,兩人眼光一碰,楊展忙不及低下頭去。不料七寶和尚一轉身,又向三個女子打個問訊道:“三位女檀樾都是有福的人,小相公將來飛黃騰達,和尚雖然不敢亂說,三位女檀樾裏面,準有一位是誥命夫人,三位如果不信,好在和尚沒有跌死,如果不靈的話,盡管找和尚去,砸和尚寺金字大匾去……”虞錦雯等明知他有意調笑,一時真還不好說什麽,半面嬌卻忍不住了,喝道:“出家人休得胡說,我問你,你在哪一個寺裏掛單,你為什麽故意藏在樹上,你是誰,孔夫子面前休賣百家姓,趁早實說,有你便宜。”楊展一聽,馬上要翻臉,哪知七寶和尚滿不在乎,立時愁眉苦臉的說道:“我的……太太,你是活菩薩,你哪知做和尚的苦,我這和尚,又比旁的和尚苦十分,大寺不收,小寺不留,沒法子餓著肚皮,躲在柏樹上喝西北風,連打個盹的福氣都沒有,被三位女菩薩頭上的毫光一沖,便把我沖下地來,我以為這一下子活罪滿了。哪知又被諸位福氣往上一托,又沒有死,和尚真活膩了,偏死不了,三天肚子裏沒有塞東西。這一翻騰,五臟搬了家,比死還要難受,沒法子,小相公替我美言幾句,不說相金,三位女菩薩不看僧面看佛面,隨緣樂助吧。”說完,哈哈一笑,立時又開口道:“太太,你打聽我是誰,我往常有個外號,叫苦中苦,你打聽我哪個寺,可憐我苦中苦,哪有寺,剛才我卻說過,不靈砸寺匾,太太聖明不過,看相沒有鋼口,哪兒成,我的太太,我的女菩薩,善心有善報,隨緣樂助吧。”這一套裝瘋賣傻,幾乎把半面嬌肚皮氣破,她氣的是被他說了好幾句“我的太太”好像她是和尚太太了,但是這是啞巴虧一時不好發作,虞錦雯卻勃然變色,從懷內掏出一個銀錁子,一抖手,喝聲“拿去吧,”哧地一道銀光,向和尚腦門上射去,七寶和尚肥大的破袖向前一拂,一個銀錁子宛如泥牛入海,卻見他右臂高舉,兩指鉗著銀錁子,哈哈大笑道:“好寶貝,謝謝女菩薩的功德。”一語未絕,江小霞半面嬌齊聲喝道:“接著。”兩條玉臂一展,銀錁子當暗器,分兩面向七寶和尚左右太陽穴襲來,其疾如風,好不歹毒,其實七寶和尚早已留神,只見他身子像陀螺似的一轉,兩只大袖,飄飄而舞,向兩面襲來的銀錁子,一齊接住,在他轉身舞袖之際,百忙裏還向楊展遞了一個眼風,楊展立時醒悟,一摸懷內,被兩人拉來,走得匆忙,沒帶銀兩,立時變計,喝一聲:“和尚休得稱能,你接我這個。”右腕一揚,好像有一樣暗器發出,和尚似乎兩手都拿著銀子,有點應付不過來,大吼一聲:“小相公,你的布施,我可受不了。”破袖護著後脖子,一縱身,竄出二丈開外,好像受傷似的逃出林外去了,其實楊展手上根本沒有發什麽暗器,七寶和尚做得活靈活現,江小霞半面嬌真還相信了,虞錦雯卻笑道:“楊相公手法高妙,發的什麽暗器,我竟瞧不出來。”楊展一驚,忙說:“我沒有帶銀子,只好把一枚制錢賞給和尚了,也夠他受的。”虞錦雯微微一笑,向他深深的盯了一眼,笑道:“這幾天,我們曾見不少高人,這和尚滿嘴胡說,卻有這樣能耐,不言而喻,是有來歷的,看情形,不到擂台上,誰也不肯露出真面目來,本來我想訪一訪雪衣娘,探個究竟,現在一想,遲早要在豹子岡露面,也不必急於一見了。”虞錦雯等三個女子,在七寶和尚身上,白白花了三個銀錁子,雖然是一種近乎滑稽舉動,明面上沒有什麽,暗地裏也算掃了一點面子,虞錦雯暗中又看出和尚與楊展,似乎有關系,覺得楊展表面上好像初出茅廬的青年考相公,骨子裏未必盡然,聽楊展口吻,又像與雪衣娘很熟識,種種情形,很是可疑,這幾個人都非尋常,黃家擂台未必穩穩操勝算,還得暗中探查一番,她這樣一想,立時變計,把訪雪衣娘的主意打消了,便和江小霞半面嬌兩人一使眼色,辭別楊展,各人拉著馬,走出林來,楊展見她自己打消了訪雪衣娘的本意,心頭一松,從容不迫地送她們到了林外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