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東京夢華 第六折 一時回首背西風(下)(第2/3頁)

他徑直問了出來,秦裳苦笑一聲,斷斷續續地道:“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瞞的了……清櫻的貼身丫鬟小彩……其實是我的人。為了將清櫻帶到此處……我計劃周詳……連清櫻的家人也深信不疑。唯一的變數是崔夜來……她常和那契丹蠻子通消息……又三不五時地跟清櫻見面。清櫻為那蠻子出走的事……在別人那兒說得通……在她那兒不一定說得通。她不起疑心最好……咱們兩便……她要是多管閑事……我便讓小彩把她支到老晏那兒去……沒想到卻給自己留下了破綻……讓你們找到這兒來。”

沈皓巖聽著,突然省起中秋夜留春院之事也是秦裳在作怪,不禁一陣惡心,厭惡地道:“這麽多心眼,怎麽就用不到正途上?秦裳,沒有下一次了,你好自為之。”

秦裳模模糊糊地看到沈皓巖出了房門,頭一歪,暈了過去。

他這一暈,到半夜才醒過來。林挽香得了消息便火速趕來,衣不解帶地照料他,現下見他醒了,念一聲佛,忍不住哭起來:“到底是誰把小爺傷成這樣的?你這手,還有這胳膊,怕是要廢了。”

秦裳就著她的手喝了半碗藥,有氣無力地道:“還能有誰?不過,沈三這麽對付我,以他的脾氣,就不會再難為你和老晏。這些世家公子的做派,我清楚得很,他還沒把你們放在心上。”

林挽香聽了,不覺得安慰,反而更加難受。秦裳的親爹與她是一個村的,雖說是紫衣秦的近支,過的卻是有上頓沒下頓的苦日子。秦裳過繼到東京秦府後,成了紫衣秦唯一的繼承人,卻始終把自己和那些世家公子當作陌路人,讓林挽香大感心酸。

秦裳不知道她這些想頭,轉眼瞧見枕頭邊放著一個彩漆描金的匣子,心臟猛地一跳,澀聲道:“那東西?”

“是。”

“讓我摸摸。”

林挽香便將匣子放到秦裳沒受傷的那一側。少年纖細修長的手指在匣子上反復摩挲,蒼白面上露出無法言喻的痛悔和悵惘:“真可惜,要是早一天送到,櫻姐姐現在已經愛上我了吧?我就可以悄悄帶她離開東京,回桃池村跟爹娘團聚了。”

林挽香嘆道:“要不是帶藥的船在海上遇到風浪,這東西早就到了。小爺,緣分天定,老天爺不肯成全,我們有什麽辦法?”

秦裳的唇邊露出淡薄的笑意:“是,老天爺不肯成全,我們有什麽辦法?”他突然抓起匣子,發狠地摜到地上。

林挽香吃了一驚,俯身拾起,見匣中做成玫瑰形狀的秘藥已裂成數片,原本霜雪般白皚皚的顏色,像是被誰施了法,晶光流動,慢慢蛻變成珊瑚樣的艷紅。她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異變,不由道:“啊喲,這下完了。”

秦裳大為不耐:“摔一下怎麽了,什麽完不完的?”

林挽香跌足道:“泉州客的信上說,這藥全須全尾的時候是白色的,叫……”她用跟師父學曲子時練出來的靈巧唇舌,準確地復述了藥的名字,“對,阿芙洛狄忒的祝福。只要溶進酒裏,隨便什麽杏林高手都查不出異樣,你和九姑娘一起服下去,就能真心相愛一輩子。”

秦裳皺眉道:“那現在呢?”

“要是把藥剖開,就會變成紅色的……叫什麽來著?呃,阿芙洛狄忒的詛咒。紅藥也能讓你和九姑娘真心相愛,不過管不了一輩子,只有七日之效。”

秦裳像是在聽她說話,又像是沒聽,整個人呆若木雞,兩只眼睛都直了,半晌方道:“沈三罵我是蠢貨,罵得太對了,可不是個大蠢貨麽?”他咬牙切齒地罵:“蠢,真蠢!”

林挽香抖了一下,心想小爺被氣得譫妄了,連忙安撫:“這藥也不是全天下獨此一份,等明年那泉州客回來,再向他討便是。”

秦裳似哭似笑地道:“哪裏還等得到明年?林二姐,我跟中了邪似的,一心想把櫻姐姐拐到這兒來,與她一起服藥,一起離開。你說,我為什麽不等櫻姐姐吃了藥以後再動手?不必用強,她自然會跟著我走。”

林挽香為人雖精細,對秦裳卻惟命是從,凡有所托,決不推辭,聞言一呆,訥訥道:“我還真沒想到這一茬,小爺不是一直說把人放到眼皮底下才放心麽?”

秦裳疲倦地合上眼睛,低聲道:“也罷,既然得了這藥,總能派上用場的。”

清櫻在馬車裏甫一坐定,便道:“三公子說你受了傷,哪兒呢?嚴重麽?”

觀音奴笑道:“前天跟人比劃,後腰被擦了一下,不要緊的。倒是清櫻你,沒被那小太歲欺負吧?”

清櫻哼了一聲:“他敢!”脫離險境後再回想被困時的種種煎熬,還有昨夜的委曲求全,她的眼睛不禁一陣酸澀,卻強撐著不想哭出來。

觀音奴第一次見到清櫻失態的樣子,便照沈皓巖安慰自己的路數,力道適中地撫摸清櫻的背心,讓她把氣順過來。這體貼倒讓清櫻真個哭了,伏在觀音奴膝上小聲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