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金東箭 第六折 疑陣(第3/12頁)

觀音奴一直勉力克制的恐懼終於爆發出來,清晰地聽到自己牙齒叩擊的聲音。她小時候被沒藏空劫走,醒來時第一眼瞧見的就是這間暴室,詭異的地底世界使她失語,想不到十一年後的今天,她再度體驗這種咽喉被鎖、聲音被禁的感覺。恍惚中,觀音奴忽然發現左數第三面墻上隱約顯出圖畫,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衛慕銀喜等人亦迷迷糊糊地向其余的墻湊去,只有嘉樹和沒藏空還留在原地。沒藏空第一次見識靈府大陣的力量,深感靈驗。他聽師父說過,除去入口,暴室中的七面墻上各有一道暗門,暗門上繪制的隱畫分別象征人類的七種惡德:恐懼、嫉妒、貪婪、傲慢、虛偽、吝嗇和憎恨。先前地道中的十六幅壁畫能激發人潛藏的惡德,進入暴室後凡與隱畫共鳴者,必被靈府大陣吞噬。

沒藏空一進暴室就選擇了離恐懼之墻最近的位置,準備陣勢發動時拉住銀喜退向風暴之眼。孰料銀喜在恐懼之墻前停留了一會兒,搖搖晃晃地走向憎恨之墻,末了跟沈皓巖一起停在嫉妒之墻前,那位置離沒藏空就相當遠了。

沒藏空焦躁起來,想趕去接應銀喜。他的情緒一波動,立即被嘉樹乘虛而入,將他牢牢地鉗制在當地。察覺情勢不妙的嘉樹微微笑著:“空法師,你最好不要妄動,否則冰原千展炁將你的血脈凍裂,未免傷了師門的情誼。”

嘉樹制住沒藏空後,轉頭看向觀音奴,見她踮起腳尖,張開雙臂,全神貫注地在白石墻上摸來摸去,恨不得把自己掛到墻上,其他人也都是這模樣,不由困惑。沒藏空卻明白,這些人是在摸索暗門上的隱畫,一旦有人觸發隱畫中的機關,靈府大陣就會發動。空一念及此,冷汗不由涔涔而下。

果然,沒藏空還來不及反應,象征恐懼、貪婪和嫉妒的三面墻上,暗門悄無聲息地開啟,已被隱畫蒙蔽了心智的人們毫不猶豫地踏了進去,觀音奴進了恐懼之門,蕭鐵驪與衛清櫻進了貪婪之門,沈皓巖與衛慕銀喜則進了嫉妒之門。豈料門內的陷阱像巨獸的大嘴一般,正巴巴地張開了等著他們。一腳踏空,數聲驚叫,這幾人便沒了動靜。

與此同時,暴室頂部的風道中傳來細碎的聲音,初如蚊蠅,漸似潮生,最後像近在咫尺的雷聲般震得人耳膜發痛。沒藏空知道這風來自地底,剛猛無倫,進了暴室後風力還要加倍,血肉之軀根本不能抵擋。就在這間不容發的一刻,嘉樹突然放開沒藏空,毫不猶豫地撲進恐懼之門。門內陷阱的蓋板已快合攏,嘉樹一縷煙似的滑了進去。

沒藏空竭盡全力地躍起,剛落到熊皮椅上,狂風已咆哮而至。奇異的是,無論那風如何狂暴,如何像戰神的巨矛一樣劃開面前的空氣,沒藏空的衣擺和長發始終安靜地垂著,紋絲不動。一滴血突然濺在空的手背上,他擡手模了摸耳朵,感到細細的一縷血正從耳心裏流出來。空終於知道真芝老祖為何稱這裏為暴室了,這裏容納的是洞穴巨人的深沉呼吸和憤懣呐喊。

九十年前,真芝老祖來到居延,發現這兒的荒野中有個怪洞,狂暴的氣流在洞中回旋不已,當地人稱為洄風洞。他那時被心上人拋棄,恨不得深藏地底,從此不見人才好,便鉆進洄風洞探險。在降到深達八十丈的豎井之底,爬過一條不容人直腰的狹長地縫後,真蘇老祖發現了一個瑰偉奇特的地底洞穴,環環相套,構造復雜。此洞之深廣,他耗盡余生之力也沒能窮盡。

後來武烈帝嵬名元昊請真蘇老祖鎮壓惡靈,老祖便在洄風洞上建起了惠慈敦愛太後陵,並為明神之宮和密魔之宮設計了風道,使深藏地底的洞穴也能順暢地跟地表交換空氣,不知情的後世旅人稱之為暗血城的妖風。

密魔之宮的暴室正建在豎井底部,真蘇老祖沒有使用輔材,憑借人力和火藥在地底的巨巖中鑿出了這個白色廳堂,連八根石柱和熊皮覆蓋的石椅都是巨巖的一部分。真芝老祖研究風勢後,發現只有午夜的風可配合靈府大陣,選在這個時辰發動陣勢,闖入暴室者即便沒有掉進暗門後的惡德之牢,也會被暴風撕成碎片。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暴風之眼,老祖在風眼處鑿了把石椅作記號。

半個時辰後,呼嘯的風終於沿風道而去。大風撤走時產生的強大吸力使三道暗門隨之閉合,暴室中一片祥和,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沒藏空的耳中猶有風的轟鳴,全身肌肉也因緊張而變得又酸又痛。他愣了半晌,擡起右手,注視著衛慕氏與沒藏氏盟誓之戒:“主人一意孤行地來到險地,又沒有聽從我的囑咐,看了迷宮中的壁畫,以至掉進惡德之牢。衛慕氏的嫡系只剩主人一個了,倘若她就這樣死去,我將得到解脫,沒藏氏的後代也都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