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金東箭 第五折 迷局(第2/6頁)

耶律大石放聲大笑:“國師說得實在!”他高踞王座之上,見末席有名麻衣僧人,大膽地擡起頭與自己對視,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有話要說。耶律大石心中一動,會見結束後悄悄留下了這僧人。出乎意料,麻衣僧並非向他密報什麽軍國大事,而是談起了失傳已久的迷世書。

“當年真芝老祖攜迷世書入西夏,後來卒於居延雙塔寺,迷世書的下落就成了一樁懸案。小僧十二歲起在雙塔寺出家,繼承了真芝老祖的衣缽,師父臨終遺言,迷世書就藏在惠慈敦愛皇太後的陵墓中。”

耶律大石甚感興趣:“你這話可確實?”

沒藏空道:“出家人不打誑語,陛下跟前更不敢有虛言。當年夏國的後族衛慕山喜作亂,陰謀殺害武烈帝嵬名元昊,敗露後被武烈帝賜死,族人盡被牽連,包括武烈帝的生母衛慕氏在內。據說衛慕氏死前喊著兒子的乳名,立下這樣的毒咒,‘嵬理,嵬理,我既予你骨肉,死後當化為厲鬼索回’。武烈帝弑母之後,心神恍惚,常被噩夢魘住,得知真芝老祖的神通,便向他求助。真芝老祖在居延城外修了一座巨大的陵墓,鎮住了惡靈,武烈帝也終於感到心境寧和。據師父講,真芝老祖將迷世書以及各種法器留在了陵墓的密室中。”

耶律大石注視著侃侃而談的沒藏空:“明白地說出你的意圖。”

“惠慈敦愛皇太後的陵墓建成至今已有八十二年,曾進入地宮又活著離開的外人只有三位,其中一位便是北院樞密使、阿修羅將軍蕭鐵驪大人,另外兩位則是蕭大人的先生和幼妹。”這活說得非常狡黠,略去原因只談結果,令聽者生出誤會,又算準了以蕭鐵驪的性格,決不會與自己爭辯。

果然,耶律大石看向王座右側一直沉默不語的男子:“鐵驪,真有此事麽?”蕭鐵驪點了點頭。

沒藏空趁熱打鐵地道:“小僧空守著寶藏,卻不得其門而入,故鬥膽邀蕭大人重入地宮,合力開啟密室之門,屆時迷世書歸大遼,小僧只想得到老祖留下的法器。”

蕭鐵驪知道這是個圈套,但當年結下的仇總有一日要算清,與其讓他們背地裏玩花樣,不如痛痛快快地當面了結。且一直被壓制的紫瑰海,上個月突然反噬,自己雖然挺了過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此去夏國,或有機會拿到解藥青罡風。他想定後,只問了一句:“地宮中真有迷世書?”

“沒藏空向九天神佛發誓,迷世書確實放置在惠慈敦愛太後陵中,如有虛言,讓我手上的密戒即刻爆裂,讓我遭受六神俱滅之苦。”

蕭鐵驪看清沒藏空修長手指上套著的暗黑戒指,肅然道:“臣願為陛下去取迷世書。”

耶律大石斟酌片刻:“你的病無礙麽?”“陛下放心,已然無礙。”

沒藏空躬身退下,寬大的僧衣在柔軟的地毯上掃過,“如此小僧告退,在居延城恭候蕭大人到來。”

金國天會四年(1126年)四月。真寂院。

“主人鈞鑒:此次隨雙塔寺沒藏空至西遼都城,一路並無異樣。惟西遼皇帝會見國師後,單獨與沒藏空晤談甚久。小人買通宮中內侍,知悉二人談話中多次提及惠慈敦愛太後陵與迷世書。其後西遼北院樞密使蕭鐵驪率精騎二十人,改換百姓裝束,悄然離開都城,去向不明,小人大膽臆測,當與沒藏空所談事情有關。”

嘉樹看完密報,嘉許地道:“千丹,這消息可值黃金十兩。”當年耶律真蘇為真寂寺留下巨額財富,嘉樹借此建起了自己的諜報網。因他感興趣的人事有限,網並不大,卻可說是最有效的。

“老奴稍後便將主人的賞金兌現給他。”千丹探詢地道:“但不知主人有什麽打算?”

“真芝老祖的遺物關系重大,我決定親赴西夏。就算消息有誤,拜會一下雙塔寺的同門也不錯。”

行至桓州,嘉樹與隨從歇在一家客棧。其時正是初夏,午後的陽光明晃晃地鋪了一地,暖洋洋的風吹過庭院,讓人感到全身乏力。嘉樹靠在臥榻上,本想打個盹兒,卻一頭沉進了黑甜鄉。

“唉,二郎躲哪兒去了,到處都不見。”

“二郎最怕熱了,這種天氣,一定在水邊的夜來如歌亭。”

兩名小丫鬟端著沙糖冰雪冷圓子和冰鎮荔枝膏,在水邊張望半晌,跺了跺腳,怏怏地去了。男孩兒在夜來如歌亭的大梁上翻了個身,露出促狹的笑意,低聲道:“這麽甜膩膩的東西,我才不吃呢。”

一時梁下又傳來衣服窸窣之聲,男孩兒悄悄探頭,見一名藍衫青年牽著位十七八歲的少女進來,心想:“是阿爹的客人麽?我從來沒見過。”天色卻於此時暗了下來,方才還照著男孩兒的明麗陽光霎時間變成了冷清清的月光,夜香樹的味道幽幽地飄浮在周遭,涼絲絲的夜氣貼在男孩兒的皮膚上,讓他打了個寒噤,心想:“奶娘說小孩子不好好吃東西就會被園子裏的妖精捉去,難道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