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金東箭 第四折 開國

遼國保大二年(1122年),金國攻克中京大定府和西京大同府,遼的五京至此已陷了四座,形勢岌岌可危。

天祚皇帝為避金師,輕騎逃入夾山,數日間命令不通,南京都統蕭幹、遼興軍節度使耶律大石等遂擁立留守南京(即燕京)的秦晉王耶律淳為天錫皇帝,改元建福。自此遼國分裂,天祚與天錫各領一方。耶律淳所建政權,世號北遼。

宋國去年才平定東南的方臘起義,本來不願出兵,知悉遼國內亂,以為是可乘之機,派太師童貫領十五萬大軍北伐,自京師趕至高陽關。童貫欲招降天錫帝而不可得,即以種師道領東路,以辛興宗領西路,打算將遼軍圍而殲之。名將種師道向童貫進言,剖析形勢,指出此戰不可行。童貫以皇命和軍法相脅,種師道無奈從之。

天錫帝命蕭幹與耶律大石率部迎擊。五月末,種師道的前軍敗於蘭溝甸,再敗於白溝,辛興宗亦敗於範村,兩路宋軍皆潰。六月初,種師道退回雄州,方至城下,遼國追兵已至。因宣撫司不許本國兵馬入城,種師道只得調轉頭來,指揮敗軍與遼國騎兵戰於城下。

其時狂風大作,當先的遼將黑甲黑馬,戰刀雪亮,身後鐵騎一字排開,低垂的鐵灰天幕和湧動的烏黑雲陣隨著遼軍一起逼近,模糊了天與地的界限。不少宋兵認出打頭的是北遼以阿修羅為號、刀下決無生魂的鐵驪將軍,心中都生出怯意。兩軍相接不久,小兒拳頭大的冰雹噼裏啪啦地落下來,砸到兵士的甲胄上錚錚有聲。疲乏的宋軍益無鬥志,四散奔逃。

蕭鐵驪見宋軍傷亡過半,己方大勝,隨即號令收兵。副將貪功,還想借機攻下雄州。蕭鐵驪嘆了口氣,道:“今日之勢,我國只求自保,你還想開疆拓土麽?來日與金宋兩國還有大戰,何必為這區區一城折損士卒。”副將汗顏。

蕭鐵驪將戰刀上的淋漓血跡拭凈,率部返回,雖然取勝,胸中卻郁郁不快。他對敵決不容情,刀出便不空回,然而殺人終究不是樂事,也只有對國家的忠誠能稍稍平息他在大戰後生出的厭倦煩悶。

六月,天錫帝耶律淳因病去世,在位僅三個月,遺命遙立天祚帝的次子秦王為帝。諸大臣議立耶律淳之妻蕭德妃為皇太後,改元德興,太後稱制。宋國聞訊,再度發兵攻燕,仍以童貫統軍。此役因大部遼軍出擊,城內空虛,宋將高世宣等偷襲燕京得手,奈何接應的部隊沒有按約到來,高世宣等在巷戰中陣亡。其後北遼與宋國決戰於白溝,宋軍大潰,退守雄州。

宋國兩次攻燕大敗,童貫無奈之下,派密使赴金,請金國加以援手。金帝完顏阿骨打隨即兵分三路,向南暗口、居庸關及古北口襲來,對燕京形成合圍之勢。

連番大戰後,北遼用於衛戍燕京的部隊已不足八千,都統蕭幹仍撥了兩千至居庸關,以加強彼處兵力。蕭鐵驪得令後,隨即開拔。出城之際,隊伍前列的蕭鐵驪突然勒馬,緊隨其後的兩千騎兵一起停住,動作整齊,毫無亂象。

蕭鐵驪端坐馬上,感到一股肅殺之意沛然湧來,鞘中戰刀錚的一聲發出了悠長的歌吟。對手的刀氣像一匹連綿不絕的暗藍絲綢,繡滿朝開暮謝的雪色木槿,死亡的氣息隨著華麗柔軟的刀氣蔓延過來,竟與蕭鐵驪的刀起了共鳴。蕭鐵驪的戰刀破空而出,耀眼刀光劃過長街,直襲北城客棧二樓臨街的窗戶。三十步內,刀風所及的契丹騎兵們隔著甲胄也能感到深切的裂膚之痛,足見他一刀之威。

窗內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叫,隨後再無聲息。蕭鐵驪令一隊騎兵進店搜索,卻一無所獲,只在二樓的一間客房裏發現了猶有余溫的大攤血跡。蕭鐵驪急於奔赴居庸關前線,不願再延宕時間,迅即整隊離城,心中卻想這人的刀氣並不陌生,依稀便是居延雙塔寺的麻衣僧,時隔七年,西夏的仇家終究還是找上門來。

北城客棧後的深巷,沒藏空與衛慕銀喜隱於一棵大樹上。空凝神傾聽半晌,輕輕籲了口氣:“遼國騎兵撤走了。”他轉向銀喜,抱歉地道:“想不到蕭鐵驪的刀法竟精進如此,我雖無意在今日殺他,心中潛藏的殺機卻被他堪破,險些連累了主人。”

銀喜想到蕭鐵驪白虹貫日一般的刀光,打了個寒噤,默不作聲地挽起外面的長裙,將棉布襯裙撕了一幅下來,躊躇著想為他包紮傷口。沒藏空很自然地接過棉布,道:“我自己能行,不用勞煩主人。”

蕭鐵驪刀光霸道,沒藏空雖竭力閃避,仍然傷到了右胸。他解開衣裳,一邊裹傷,一邊安慰銀喜:“以蕭鐵驪今日武功,或許我不能跟他正面對決,但金國派出大軍攻打居庸關,混戰之中,我必能找到機會刺殺他,主人盡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