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金東箭 第五折 迷局(第4/6頁)

自嘉祐二年(1057年)起,只要殿試答卷中不出現“雜犯”,例如犯先帝、時皇的名諱,舉進士及第便沒什麽問題了,這就是“殿試不黜落”。故熹照通過省試,崔逸道極為高興,雖沒有大張旗鼓地慶祝,亦邀了京中親友宴飲。這樣的場面,年輕人不免拘束,好容易挨到席散,沈皓巖向崔熹照遞了個眼色,觀音奴則拉了衛清櫻的手,四人踏著月色往舊曹門街的北山子茶坊而去。北山子茶坊不比尋常的分茶店,廊廡掩映,兼有園林之美,號稱仙洞、仙橋,京中仕女夜遊最愛到此處吃茶。

衛清櫻是北山子的常客,衣履精潔的店小二一見她便笑嘻嘻地迎上來請安:“九姑娘好,多日沒見了,您喜歡的敲冰榭正空著呢。”

敲冰榭三面環水,涼風習習,送來荷花的香氣。沈皓巖和崔熹照把著茶盅,漫無邊際地聊著天;衛清櫻靠在欄邊,拿了根小巧釣竿來釣魚;觀音奴卻是個沒耐心的,蹲在旁邊玩水,衛清櫻若釣上魚來,她便拿去喂小雷。一時月上中天,空水澄碧,仙橋上來往的茶客看見水榭中坐著的四人,紛紛贊道:“不知誰家兒女,恰似神仙中人。”偏觀音奴耳朵尖,隔著水面隱約聽人道:“好一只猛禽,這種遊隼和青鶻雜交得來的鳥,只有我主人能馴服,想不到東京也有人養。”

觀音奴擡眼認準橋上說話的男子,一溜煙追上去:“請留步,你既然認得我的隼,那你認得蕭鐵驪麽?或者你認得嘉樹法師?”

男子躬身行了一禮:“我主人正是嘉樹法師,敢問姑娘是……”“我叫蕭觀音奴,這只隼就是嘉樹法師送給我的。”

“小的來東京為主人購買筆墨紙硯,不意見到松醪會上擊敗半山堂高手的蕭姑娘,真是榮幸之至。”觀音奴不好意思,忙把話岔開:“呃,嘉樹法師還好吧?畢竟現在遼……”周圍人多,她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主人一直閉門修煉,近來靜極思動,到夏國居延城去了。”觀音奴打了個寒噤:“什麽?去那裏?”居延是她童年記憶中最恐怖的地方。

男子猶豫片刻,道:“其實居延之事,與蕭姑娘也有關系。”“咱們換一個地方說話。”

到了僻靜處,那男子壓低聲音,改用契丹話道:“主人此去夏國,是因為居延暗血城中藏有本派祖師的遺物。聽說令兄,也就是西遼樞密使蕭鐵驪大人,為了拿到暗血城地宮中可以預言國運的迷世書,也趕往居延了。”觀音奴頓時愣在當地,想到陰森的地宮不免全身發冷,想到蕭鐵驪又不免全身發熱,半晌方道:“多謝你告訴我這消息。”

“寶藏現世,不免紛爭,小的仰慕蕭大人的功業,所以跟姑娘多了兩句嘴,請姑娘千萬別告訴我主人,不然小的會被重罰。”“你盡管放心,我決不會讓你為難。”

觀音奴嗒然若喪地回來。沈皓巖因她突然去追一個陌生男子,還談了半晌,心中不悅,沉著臉不說話。衛清櫻放下魚竿問:“夜來,出什麽事兒了?”熹照見阿姐先是臉色發白,漸漸變成緋紅,眼底更燃起熊熊火焰,暗道不妙,果然觀音奴一開口便道:“我要到西夏去。”

沈皓巖克制住胸中怒氣,輕聲問她:“去西夏?”“嗯,鐵驪也在那裏。”

沈皓巖一時臉色鐵青,觀音奴再怎樣單純也看出來了,懇切地道:“你們不知道,我十三歲前,不知父母,只知鐵驪,一直跟他相依為命。記得我還是嬰兒時,被野狼叼走,是鐵驪把我從狼洞裏抱回來。八歲時,在西夏的居延城,我被人捉進一座大墓,要吸幹我的血,是鐵驪救我出來,還因此跟人結仇。如果沒有鐵驪,我現在只是一具枯骨,決不會認識你們,更不能坐在這兒跟你們說話。鐵驪這次去西夏,要到那座大墓裏找一樣東西,我擔心當年的仇家會暗地裏做手腳。”她將手覆在他的手上,堅定地道:“皓巖,這事因我而起,我不能夠置身事外。”

沈皓巖聽她的口氣,知道自己沒法阻止,只得反過來握住她的手:“此行大有風險,我不會讓你孤身一人前往。要去,咱們一起去。”

觀音奴松了一口氣,坦白道:“我其實很怕去那個地方,有皓巖陪著我,安心多了。”她極少向沈皓巖示弱或撒嬌,這麽一說,他吃驚之余,倒也很受用。

衛清櫻笑道:“三公子,夜來,我也湊個熱鬧如何?雖說二位是未婚夫妻,行事又光明磊落,但多一個人去,日後不會給閑人落下話把兒,長輩們也安心。我呢,還可以借此機會躲開秦裳那小太歲,見識一下異國的風物。”

沈皓巖聽她想得這樣周到,也願借重怒刀衛家的力量,忙笑道:“九姑娘肯去,我和夜來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