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金東箭 第三折 訂婚(第4/8頁)

觀音奴不熟悉這陣勢,被沈皓巖牽著滑到窗下,果見銷金幔中、素銀燈旁,一名少女支頤而坐,肌膚潔白,光澤瑩然,仿佛新雪堆就、暖玉塑成,赫然便是東京怒刀衛家的九姑娘清櫻。衛清櫻腳邊的絨毯上,貓一般蜷著個十四五歲的錦衣少年,面容俊俏,神氣卻憊賴得很,正是東京城中人見人厭、鬼見鬼愁的小太歲秦裳。

觀音奴一見秦裳便覺頭大,道:“竟是這小鬼幹的好事!他一向只聽清櫻的話,如今連清櫻也管不住他了。”

沈皓巖哼了一聲:“他人小鬼大,仰慕九姑娘也非一日了。你知道九姑娘的性子,外和內剛,綿裏藏針,小鬼定是吃了不少苦頭,這便發狠了。”

卻見衛清櫻伸足踢了踢秦裳,道:“夜深了,你還不去睡覺,賴在這裏做什麽?”秦裳捱了半日,只等到這一句話,順勢抱住她的小腿,涎著臉道:“櫻姐姐,長夜淒清,一個人很寂寞的,我陪你睡好麽?”

衛清櫻的內力被秦裳用重手法封住,四肢軟弱,不能發力踢他,也掙脫不開,只能別過頭,淡淡道:“哼,小鬼。”這話正踩到秦裳的痛腳,他跳起來齜著一口白牙,露出貓一樣的憤怒表情:“哼,我小麽?男子漢該有的物件和手段,我可一樣不缺。”

觀音奴險些嗆住,伸手按住刀柄:“也虧清櫻忍得下,我可忍不住了。”沈皓巖拉住她:“事情鬧大了,九姑娘面上須不好看。我們也沒把握在破五色陸離陣的同時,既制住小鬼,又不與小鬼照面。”他苦笑一聲道:“論輩分,我們還得叫小鬼一聲舅公。他若銜恨報復,那可後患無窮。”

觀音奴只會爽快直接的法子,無奈道:“依你說該怎麽辦?”沈皓巖笑道:“我有位朋友善制香料,送了我一種奇香,以酩酊花為主料,雖非迷香,卻有醉人之效,今日正好拿來試試。”觀音奴看他在衣囊中取出一枚蠟丸,掰開後露出顆雪白丸子,嗅了嗅道:“沒什麽味兒呀。”

沈皓巖道:“等你聞得出它的香味時,可就醉得一塌糊塗了。”伸指一彈,無聲無息地將這丸子投進室內的香鼎中,“酩酊丸遇火即燃,香透重樓,咱們雖隔得遠,也須閉住呼吸。”

秦裳正糾纏衛清櫻,渾不知被沈皓巖動了手腳。他收起怒氣,在衛清櫻臉上親了親,軟軟地道:“櫻姐姐,你和我連江南最有名的大行院都逛過了,還有什麽清白可言?不如乖乖從了我吧。”

衛清櫻幽幽地嘆了口氣,道:“事到如今,我也沒法子了,你想怎樣便怎樣吧。”秦裳聽她松口,又驚又喜,竟不敢相信,果然她話鋒一轉道:“只是不日你扶我靈柩返鄉時,可要記得我生性怕冷,做了鬼只有更怕,求你每日在我腳頭生一盆炭火,也不枉你我相識一場。”她嫣然一笑,歉然道:“夏天要來了,這樣做味道不免大些,請你擔待啦。或者多填點香料,也能遮得住。”

觀音奴想笑又不敢出聲,拉著沈皓巖的袖子,雙肩發抖,忍得甚是辛苦。秦裳怔怔地望著衛清櫻,面色卻越來越白,顫聲道:“你……你故意拿這話來激我,明明知道我寧可自己死了,也舍不得傷你半分。”紫衣秦家人丁單薄,到秦綃、秦絡這代,竟只得姐妹兩人,秦綃之父直到知天命之齡才從近支中過繼這唯一的男孩兒過來,不免寵溺過分,從小到大,任他予取予求,他也只在衛清櫻面前受挫罷了。

秦裳這話說得千回百轉,連觀音奴都覺得有些可憐了,衛清櫻卻不為所動,他便發狠道:“哼,拿死來威脅我麽?我若將你賣給這行院的老板,她有的是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你倒試試看。”

衛清櫻正色道:“風塵中多的是有情有義的奇女子,你可不要看輕了這行當。我們衛家人,幹什麽都要掙頭一份,即便流落風塵,也要當行出色、顛倒眾生的。”

秦裳氣惱至極,搖著她的肩膀道:“哼,當行出色,顛倒眾生,你想都不要想。”他忽然揚眉一笑,骨軟筋酥地道:“櫻姐姐,你身上熏的什麽香,真好聞啊。”秦裳踮起腳轉了半圈,歪倒在衛清櫻腳畔,一張臉紅彤彤的,便似喝醉一般。

衛清櫻自然不免,昏昏沉沉地想:“這行院老板眼神不正,莫非著了她的道?不知道夜來收到我的消息沒?那鳥兒若是往遼國飛的,可就無望了。”

觀音奴見兩人醉得不省人事,掩了口鼻,靈巧地越過花窗,將搭在椅背上的一件連帽披風裹住衛清櫻,像抱行李卷兒一樣將她抱起來。衛清櫻身材頎長,觀音奴個子適中,抱著她雖不算費力,卻不大相當,有種貂嬋舞關刀的滑稽感覺。沈皓巖微微皺眉,想要幫忙卻無從搭手,只道:“辛苦你了,出了行院,我去雇艘船來接你們。從閶門到楓橋,總不能就這麽抱著九姑娘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