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四個故事(第4/14頁)

他不禁搖頭苦笑,自己當初與水柔清賭氣時還不是一樣,雖少了莫斂鋒那份決絕,程度卻也相差不遠。想到水柔清,心中不由一動,這麽久沒見到她,也不知她如今可好。看看天色剛過午後,倒不如趁機去溫柔鄉走一趟,也可順便見識一下溫柔鄉的索峰、氣墻、劍關、刀壘。想那莫斂鋒只是劍關關主,氣度上已絲毫不遜於景成像、物天成等四大家族的首腦人物,也不知其余那幾位又是何等英雄模樣?仔細想想,自己這些日子不願出門,原因之一是否亦緣於怕見到水柔清,拿不定她若知曉自己武功全廢的消息是否又會嘲笑自己?如今聽了莫斂鋒一席話,膽氣略壯,心想反正她就算武功比自己高,下棋總還是不如自己;再加上給自己找到個去溫柔鄉見識一下的借口,當下更不遲疑,走出門外。

點睛閣只是一間三層高的小樓,僅有景成像與幾個仆傭居住,點睛閣近百名弟子都住在樓後幾排房屋中。小弦一出小樓便遇上幾個點睛閣弟子,但想來他們均得過景成像吩咐,也不阻攔小弦。小弦邊走邊看,繞著點睛閣轉了幾圈後,認準道路朝前山方向行去。

途經通天殿時,看見許多人在殿前忙忙碌碌,設旗搭台,景成像站在殿前不斷指揮。想是為幾日後的行道大會做準備,看樣子這六十年一度的行道大會聲勢上倒是不弱。景成像遠遠見到小弦,卻轉身走進殿中不與他朝面。

小弦本對這行道大會甚是好奇,但如今心知自己再與武道無緣,哪還有心去湊熱鬧,又看到景成像進人殿中,隱隱覺得他是有意避開自己,心頭微感異樣。連忙加快腳步一路小跑,避開殿前眾人的目光,沿著石階一口氣下到山腳的岔路上方才停步。

到得岔路,小弦卻又開始猶豫起來,不知是先往左去溫柔鄉還是先去右邊的蹁躚樓。他對水柔清那份剛剛萌芽的感情連他自己也不甚了了,只覺又想見到這“對頭”,又怕見到她,一時竟有些茫然若失。下意識地才往左首走兩步,忽想到剛才莫斂鋒告訴自己那個故事時,自己還誤以為他是想把女兒許給自己,心中登時七上八下,一陣撲通亂跳,渾如那日在三香閣灌了幾杯“入喉醇”的感覺,臉上又泛起了紅,急急轉頭往右行去;才朝右走幾步,竟恍似看到水柔清指著自己鼻子大叫:“好你個小鬼頭,為什麽不先來看我,要先去看容姐姐……”忙又定下身子,尋思還是先去溫柔鄉的好。

正猶豫不定間,忽聽得一陣低低的琴聲隱隱傳人耳中。聽聲辨去,琴聲正是從左首溫柔鄉的方向傳來。他剛剛聽了莫斂鋒的故事,心知溫柔鄉的女子中必有不少人精通琴技,想到莫斂鋒將那琴聲形容為人間絕無的天籟仙音,一時心癢起來,有心一見彈琴人。這下似又給自己找到一個去溫柔鄉的理由,當下轉頭往左邊道路上行去。

路兩邊是一片幽矮叢林,種著各種奇花異草,沁人心脾。悠揚的琴聲如一彎輕淌的溪流,從林中潺潺而來,融融流人心田。說來也奇,小弦若是走得慢些,那琴音便略微加急,似在催他行路;而稍快幾步,琴音卻又舒緩起來。也不知是琴韻在跟著他步伐的節奏,還是他已不禁墜入了琴聲中。

小弦不由自主地循聲,在縱橫交錯的花間小道左右繞行。初時越往前走琴聲越是清晰,漸漸低不可聞,偶有一兩聲掠過耳邊,如風中絮語,山澗水滴,卻更是勾起一股想細聽其中玄虛的念頭……

小弦越走越遠,卻一直不見彈琴人的影子。漸覺四周愈靜,再不聞蟲啾鳥鳴之聲,只有那猶若充注著天地間最毓秀的琴聲在耳邊婉語不休。

不知走了多久,越走越覺得心中寧和。只覺得什麽塵世煩憂、功名利祿均是過眼煙雲,揮手即散,一切無須記掛於心。隨著琴韻放緩,小弦亦越走越慢,神思恍惚。似聽到冬日火爐內火苗的呼呼燃燒;似聽到沖破暗夜孤寂的脆脆蛙鳴;似聽到裸露於清風明月下的潺潺水聲;似聽到馳騁金戈鐵馬間兵刃的叮叮交擊;似聽到漫卷千裏的滾滾風沙……

待小弦清醒過來時,夕陽正在西天渾然欲墜,鳴佩峰巨大的陰影將自己罩在其下,似在一寸寸驅逐那泛彩的余暉。小弦大吃一驚:明明記得出門前不過午後,難不成自己會在這路上昏昏然走了近兩個時辰?

一道白色的影子掠過眼中。小弦擡頭看去,數步外的一棵花樹下,一個白衣女子美麗的側影端端映在一方艷霞中。暮霧似輕紗般輕輕將她圍在其中,朦朧中只見她白衣如綴流蘇,更襯得絹裙輕薄、體態盈濃。透過迷蒙霧靄,隱約可見她側臉絕美的輪廓中充斥著一種寧靜與超逸,又有種不容人輕視的莊嚴。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幽香,仿似流溢著一份哀思而不怨忿、奮悅而不狷狂、令人恍然大悟的禪意……小弦揉了揉眼睛,如果這是一幅畫,那她一定就是畫中的仙子。